照月堂一時藥香滿屋。
不知是東方夫人的藥丸有效,還是朝露師父射出的那一箭起了作用,亦或是二者兼有,這傷口好得格外慢,朔月偶爾低頭看那猙獰的傷疤,只覺得陌生——這樣的傷痕從來不會如此之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體上。
原來傷疤是這種模樣。
他帶著一點陌生和新奇去觸碰傷痕,然後又用白布小心纏好,藏進層層衣衫之下,看起來便仍舊是那個長生不死的小觀音。
在北境時,他亦曾為受傷的士兵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如今對象換了自己,做得倒也熟練。
數日不曾出門,天氣漸漸回暖,屋檐上的冰雪滴滴答答融化,重新露出鮮亮的紅瓦綠檐。
深夜無人,朔月又上了些傷藥,確認傷口在正常恢復,輕輕鬆了口氣——今天還沒有死,值得慶幸。
夜復一夜的寂靜中,他想到母親,想到朝露,想到長明族人,想到謝昀。而後忽然看見窗外玉蘭樹長出了新芽。春天要到了。
群雁北歸之際,朔月跟隨謝從瀾去往蒼山行宮。
晴空澄澈,草木萌發。春獵之際,皇親重臣齊聚,犬馬弓箭一應如舊,只是投向朔月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朔月照單全收,只是收了弓箭,任由飛鳥在天空划過痕跡。
去年紅衣鮮艷的少年,今日已經找不見蹤跡。
昔日奉命言語挑釁的周廷山注視著朔月,目光複雜,卻不再說什麼——朔月不曾再與嚴文卿一道進山林狩獵,時時跟在陛下身邊,自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眾目睽睽,謝從瀾卻轉頭看向朔月:「朕記得你箭術極佳,去年能一箭射下最為矯健的紅嘴山雀,今日可要試試?」
朔月愣了愣,應下來。只是彎弓時,牽扯到了未愈的傷口,箭簇射出的那一剎那,他聽到輕微的崩裂之聲。
撲通一聲,飛鳥落地。
黃昏時分,眾人狩獵歸來,學百姓野趣,生起一叢叢篝火。朔月難得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林群玉。
她身後遠遠跟著兩個婢女,低頭向謝從瀾行禮,神情恭敬而疏離,看不出昔日驕傲飛揚的模樣:「臣女見過陛下。」
她與謝從瀾的婚事曾被在大殿上公然提起,而今卻好像被所有人遺忘了,只是作為太皇太后最疼愛的晚輩,終日守在行宮、守在太皇太后的病榻之前。甚至今日也未曾著騎裝,像去年那樣拔得春獵頭籌。
謝從瀾淡淡掃她一眼,隨口問了幾句太皇太后身體可好。對他來說,林群玉的存在只會提醒他林遐尚未解決。
不料眾人各自散去之後,朔月又遇到了林群玉。準確地說,似乎是林群玉在等他。
月明星稀,篝火稀落,朔月送了謝從瀾回去,卻想起在篝火旁遺落了東西,便折回去取,不料卻看見了林群玉。
她手裡拿著一團看不出模樣的草編,遞給朔月:「這是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