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鳳聲哎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身後又探出一個身影。
朔月匆匆追出來,頭髮沒簪好,外衣還沒披上,一身雪白裡衣猶帶斑斑血跡。他扶著門框,有些劇烈地喘氣,但抬頭時,那身影已經幽靈一般消失了。
容鳳聲跳腳:「你……」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人救活,這麼不管不顧地跑出來,是想讓他做賠本的買賣嗎?
朔月怔怔望向謝昀離去的背影,卻沒追上去,反而朝容鳳聲兩人走來。
他謝了謝從瀾多方尋覓,謝了容鳳聲救命之恩,神情沉靜,整個人蒼白而堅韌。而後,目光定格在容鳳聲身上,他輕聲開口:「容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五日後,西郊小院門口。
謝昀照常在清晨推開門,一眼看見了門口蜷成一團的傢伙。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清晨時分,地上還濕漉漉的,垂柳新葉叫雨水洗的更鮮亮,綠幽幽地在空中飄蕩。在這清晨幽綠的炊煙中,朔月就抱著個包袱,蜷在謝昀家門口的屋檐下。
他似乎一直在竭力把自己縮成不大的一團,雙臂抱膝,臉頰埋在包袱里,幾縷碎發有些泛潮地貼在臉上。頭髮烏黑,更顯得露出的那一點面色雪白。
心跳如雷。謝昀默然站著,想起那一夜他們的對話。
幽幽燃著的燭火下,謝昀一直沒有開口,他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見的是他,千方百計尋找容鳳聲給朔月醫治的還是他。為朔月離開自己氣惱不已的是他,但心疼朔月的遭遇、一直一直放不下的依然是他。
事實上,他並沒有做好說話的準備——他只是想趁朔月未醒,看看他,然後離開。
許是這場死而復生耗費了太多體力,朔月一張面龐越發瘦削,襯得那雙眼睛愈發大,黑黝黝直愣愣地望著他,好像頂門上不見了三魂,腳底下疏失了七魄。
終於到謝昀耐心耗盡、一刻也無法停留的時候,朔月絞著手指,輕輕問出了聲:「你……你還要我嗎?」
隔著三五步遠的距離,那份緊張和惶恐被濃郁不散的藥味兒和血腥味兒托舉著,小心翼翼地觸碰了謝昀的衣角。謝昀頓了頓。
他此刻應該想起什麼,或許是刺進自己心口的那一刀,或許是朔月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什麼都好,只要能支撐著他決絕地離開。
但不知為何,他眼前驀然一陣酸澀。
「把事情處理好再說。」
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句話。
五天之後的清晨,朔月來了。
濕潤的晨風拂過面龐,帶著鄉野間清新的草木清香。在謝昀靜默的注視下,朔月睜開了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隻紅嘴山雀。灰藍色羽翼振動出一小片風,它昂首站在朔月對面的草地上,為新搬的家而愉快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