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帕拉梅拉鉑金,駕駛座中人大概覺得悶,下著雨也降下了半面車窗。
車身線條被雨水沖刷得更顯鋒利,一如坐於車裡的人——
那個人單手扶住方向盤,戴著藍牙耳機在講電話,凌厲眉骨壓下一片陰影,在雨霧裡辨不分明。
像察覺到被人盯著,車中人轉頭看過來。
梁瑾與他對視,隔著一面車窗玻璃和漫天雨霧,看清楚他的臉。
十年未見的人就這麼突如其來地闖入視野里。
梁瑾曾經試想過無數次,再見到傅逢朝自己會是什麼反應——其實什麼也沒有,他就這樣靜靜看著那個人,將十年前和十年後拼湊重疊。
然後無聲在心裡說:「好久不見。」
傅逢朝的視線沒有落點,須臾又錯開,梁瑾心知他看不到車窗緊閉後的自己。
車流終於動了,賓利車開上前,車尾燈掃過旁邊的帕拉梅拉,逐漸遠去。
梁瑾最後自後視鏡看去,唯見一片車燈光暈里那個人依稀的輪廓。
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處。
還會再見。
城中停雲山莊今夜有一場婚宴,梁瑾到得有些晚了,被侍者迎到位置里坐下時,婚禮儀式已經開始。
旁邊座位的陶泊小聲說:「我還以為你來不了了,你直接從公司過來的?」
「路上有些堵車,耽擱了。」梁瑾端起面前酒杯慢慢抿了一口,是才倒出的起泡酒。
悠揚琴樂聲中,新人攜手踏上花台。
梁瑾與婚禮主家不熟,但兩家長輩是故交,他爺爺前些日子進醫院動手術,還在休養中,他和表弟陶泊代為前來。
很盛大的婚禮,燈火流光、花團錦簇。梁瑾在前來賀喜的賓客里又看到傅逢朝,他的位置在花台另一側的長桌邊,微微側著頭正與人說話。
賓客席的燈光幽暗,但傅逢朝坐的位置靠近主禮台,恰有一束聚光燈落在他身側,不偏不倚映亮他的臉。
他的眉頭攢著,眼皮微耷下,眸色很深,與人交談時更像一個傾聽者,內斂沉默,偶爾才回一兩句。
梁瑾以視線描摹他的臉,自眉眼往下,鼻樑高挺、薄唇威嚴,格外優越的相貌,比之當年面部線條更深邃分明,也更多了氣質底色里的冷調。
「你在盯著誰看?那不是華揚的傅逢朝?」陶泊驚訝道,「他竟然回國了啊?」
「你認識他?」梁瑾的目光始終停在傅逢朝那頭。
「聽說過,他們華揚很厲害的啊,」陶泊隨口說道,「國內的大型建設項目,哪裡都有他們的份,就馬上要建的臨都新機場,他們華揚建築就是唯一一家非『中』字、『國』字頭的承建單位。不過這位傅大少一直負責海外項目,很多年沒回來了,我聽說他去年才剛在北非拿下了一個千億基建項目,本事了得。」
梁瑾倒酒進嘴裡,輕聲說:「他是挺厲害。」
他比陶泊更清楚關於那個人一點一滴,隻言片語的消息只要能尋獲的,他都會第一時間尋獲。
所以他知道傅逢朝回了國,也知道傅逢朝與婚禮新郎是表兄弟,今夜一定會來。
陶泊聽著稀奇,難得梁瑾會用這種語氣誇讚人。
「你也認識他?」
梁瑾擱下酒杯,晃動的酒水搖碎了光,也搖亂了他的心緒。靜默半晌,他道:「算認識吧,一場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