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窗敞在一邊,瓢潑大雨傾斜而入,打濕了方知銳冷得有些發白的指節,但他似乎渾不在意,看著漆黑的夜幕,聆聽雨聲。
地毯上散落著許多琴譜,還有一些紙筆,上面被寫了幾段字跡潦草的譜面,還沒等林西圖來得及細看,又一聲雷響砸下,他匆匆跨進燈光里,和方知銳對視。
「哥哥……我今天晚上能跟你睡嗎?」
方知銳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沒說好還是不好,只是關好了窗,把林西圖懷裡的枕頭放到了床上。
相比走廊,方知銳的房間裡溫暖了許多,等林西圖緩過勁兒來,方知銳已經把地上的琴譜撿起來收拾好,坐到了鋼琴邊。
林西圖怕一會兒又打雷,像個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地跟在方知銳身邊。
方知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讓出琴凳一半的位置,低聲問:「要聽嗎?」
「要!」
林西圖擠到方知銳身邊,和他手肘挨著手肘,哥哥身上的青檸味在房間裡瀰漫開來,混合著還未來得及消散的水腥味,有些奇怪又有些好聞。
林西圖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身體終於不打哆嗦了。
窗外依舊雨雷滾滾,可坐在方知銳旁,林西圖耳邊那些轟鳴漸漸遠去了,感官中只能看到方知銳的手指輕輕撫上琴鍵,三個連續的音符匯成水流傾瀉而出。
意外的不是《月光》,而是另一首陌生的曲子,沒有厚重的和音,也沒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轉調,好像只是一首普通又平淡的小曲。
每一個音節都那樣寂寥又伶仃,像窗外的雨夜,又像白日裡方知銳眼中倒映出的河中之月。
從單手到雙手,方知銳垂眸專注地看著手下的黑白琴鍵跳動,面龐的輪廓暴露在柔和的燈光下,組成少年面容的線條和他彈奏的鋼琴曲一樣憂鬱而默寞,從睡衣傳出的體溫卻又是溫熱的。
方知銳彈琴時從來不會走神,所以林西圖能夠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的哥哥如果不是人,那一定是一隻不會說話的動物,狼也好,兔子也好,靈魂被困在不能表達情緒的軀體裡,或者是銀河系裡那顆最特殊最孤單的小行星。
可只有付出這樣殘酷的代價,小行星才能看到別的恆星看不到的宇宙景色。
等方知銳彈完這首曲子,林西圖忍不住問:「這首曲子叫什麼?」
「《Born a Stranger》。」
「S……Stranger?什麼意思?」
「意思是生而陌路。」
林西圖不說話了,名字和方知銳彈出來的琴聲一樣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