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敏銳,聽出其中要緊處,忙追問:「可是你家大娘子給你使絆子?」
雲娘點頭,復又扯唇:「算得什麼使絆子……我也能理解她,老爺兩年納了三個妾,她心裡不舒坦。」
說到底,根源全在那老爺。
「你家老爺,可是經常出沒那等花巷地方?」顧清稚為了驗證一個猜測,垂首問她。
「是。」雲娘咬了咬牙,「他在納妾以前更是經常去,如今去得少了,一年也在那花個上百銀兩。
「那他是該死了。」顧清稚恨道,這雲娘看著臥室里收拾得乾乾淨淨,又是愛美的小姑娘,平日裡定然是愛護清潔的,如何能得這樣的病?
一切皆由那王姓主人而起,從外頭沾了這病回來,教雲娘也染了身,大娘子又不知就裡,本就瞧這幾個姨娘不順眼,這下更是有了理由踩她。
雲娘見顧清稚自來之時便一直和顏悅色,一雙杏眼盯著自己不曾移開,看上去確是真心。
她放下了幾分戒備,一張口便吐露心聲:「我恨他,我天天做夢都在想著離開,我五歲開始便在這戶人家做丫頭,沒有人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這位大夫,您不用花心思給我治了,雲娘在此謝過您的好意,您就算妙手把我救活,我這輩子也是死了的命。」
第15章
正是仲秋時分,連下了數日雨,涼意襲人,凝結的霧氣打碎了桂花滿枝。
那高雲娘縱是如此說,顧清稚卻從未有過放棄的心思,反而隔日便去瞧瞧她。
幸好這戶人家的大娘子視她時便怒火中燒,以患了婦人病不吉為由,將雲娘送往她做管事的父親破屋子裡,任其自生自滅,如此反倒給了清稚時常看診的機會。
雲娘在這些時日裡早已沒了戒備,開始願意和顧清稚說一些過往,有時候說到激動處,不顧房內還有老父在場,纖弱素手直接扯住她的指尖,眼淚撲簌簌直落:「姓王的生意上一不順心就拿我撒氣,大夫您看,我這身上還有哪裡是沒被擰過、沒挨過打的,我心裡頭憋屈了十幾年,看著不長,卻已經是我的一輩子……顧大夫,你不如就此棄了我,若我治好了,王家還是不會放過我的,與其再回去過生不如死的日子,倒不如現在了結了乾脆。」
顧清稚任由她攀著自己的手,安靜地聽罷她哭訴,不禁沉默了片刻。
須臾,坐在她的榻邊細語:「雲娘喚我清稚或是七娘便可,我有一些話,你要是能聽進去是最好。你現在只顧著按時吃藥將養身體,旁的你先別想,這病到最後何止百般痛苦,你是熬不住的。不管如何,活下去你才能大大方方離開王家。」
她言語情真意切,恰如清風拂面,勾得雲娘淚眼婆娑,欲攥緊她的手卻又不敢,清稚看出她的猶豫,反過來扣住雲娘瘦成皮包骨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