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來便被裕王府的人拉著,說了一些感謝話,並明言是代王妃陳氏來道謝,順帶著給徐家賀喜。
顧清稚欠身行禮,聲音端莊,禮數一個不落:「承蒙裕王、王妃掛心,小女不勝惶恐,還送了這麼多東西過來,這如何使得?」
裕王府來人更是和顏悅色,打量著清稚的眼裡全是欣賞,扶住她道:「顧姑娘說的哪裡話,您妙手仁心救了我家王爺,兩位貴人特意叮囑我等來送謝禮。可惜王妃不便親來,否則必然當面見見姑娘。」
「這丫頭越發懂事了,說話不出差錯,倒也沒給老夫丟臉。」徐階在不遠處瞧著清稚落落大方地迎客,不免感慨,只當張居正是自家人,並不吝於在他面前誇讚自己的外孫女。
張居正視線略略移去,旋即收回,唇畔浮出一抹笑意,應道:「顧姑娘冰雪聰明,有後輩若此,老師也可放心了。」
「想當年她母親把她交到我手上時,才到老夫腰這。」徐階以手比了比,他也不過才七尺不到的身高,這點素來被時人當做談資,到他腰處更是如芝麻粒般矮了。
「她在老夫這十來年,長成如今這樣,自覺也算對得起她母親了。」徐階不免陷入感嘆,仰面撫須,「這丫頭也不容易,自幼失父,母親又不在身邊,縱然我和她外祖母待她再好,她自然也是敏感心細的,看她這般察言觀色知曉世故,老夫看著是欣慰,然而心裡頭又著實不是滋味。」
他拈起身側一張團書(1),指予張居正看:「這團書上的字也是老夫喚她寫的,正好最近她在習字,老夫便讓她練練筆,太岳覺著如何?」
他接過,觀其筆畫峭拔勁瘦,字字修長疏朗,自有一番風骨流淌。
手指撫之,墨痕流轉,竟能感到她落筆時一顆心躍動其間,生生攪亂他的脈絡。
「原來顧姑娘練的是柳體。」他輕道。
徐階點頭:「正是。老夫苦勸其習個圓潤清雅些的書體,她不聽,執意要練柳體,哪有女孩家習柳體的?平日裡為人處世挺練達,習字上倒愛這般峻拔的,也不知是哪來的癖好。」
「學生覺得顧姑娘柳體頗佳,至少早已勝過學生,且能體會出柳體之魂,此乃他人之所不能及之處。」張居正道。
徐階不禁揚須:「你這話若是讓這丫頭聽見,指不定要怎麼得意。」
「高肅卿來了。」徐階剛語畢,一抬眼,見一紅袍男子信步而來,一見他和張居正二人便行禮道:「高拱見過閣老和太岳,是高拱來遲了。」
來人乃時任翰林院侍講學士的高拱,近來被派往裕王府講學,裕王雖尚未被立為太子,然嘉靖皇帝現今只兩個兒子,且裕王年紀居長,朝堂內外已是默認其為將來的儲君。
而高拱既是裕王侍講,便是未來帝師,平步青雲已成了板上釘釘,徐階縱是身為內閣次輔,也得對這位高學士青眼相待。
「不晚不晚,肅卿來得正好。」徐階請他入了座,「犬子娶婦,肅卿願意撥冗前來,實乃老夫之幸。」
「徐閣老這是哪裡話,公子娶婦何等大事,高某即便官務纏身,也必得到場作賀。」
他客氣罷,視線向周圍掃去,見了不少熟悉面孔,不乏他素日看不慣的同僚,當下別開眼眉,卻見一年輕女子正於廳中與諸位婦人言談,舉止儼然有股主人的熱絡氣質,細看時臉龐又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