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轎子停了。
帘子被掀開,顯出徐階那副驚訝神情:「你怎在此?」
顧清稚先發制人:「那外公為何也在此?」
徐階喉嚨里「哼」了聲,瞪她一眼:「你仔細看看這是哪條道?」
「還能是御道不成?外孫女就不配走?」
徐階只覺夏蟲不可語冰,搖搖頭:「此乃從宮中回我徐府必經之路,老夫才下了值,不走這條路歸家還能有意繞遠了?」
「原是如此。」為防老爺子又過問自己剛做了甚麼,她又搶道,「那外祖父今日下值還是晚了,看來今日宮中事情不少。」
「正是。」徐階揉了揉眉心,似是疲勞至極,四下望了眼,確定無人後方道,「數年前進翰林院供職的那批進士也該遷的遷,升的升了,老夫為這事也傷透了腦筋,總不好厚此薄彼,尤其是嚴閣老的門生,若是慢待了惹人家怪罪,又多生了個彈劾的理兒。」
應是昨日晚上的事讓他心存愧疚,今日竟一反常態,和外孫女多說了些朝堂上的話,以彌補祖孫之間缺失的感情。
顧清稚聽了好奇:「那您是怎麼端水的?」
「哪能全部端平呢?」徐階嘆氣,「老夫總得多提拔幾個自家學生不是?總不能讓嚴黨占了整個朝廷,清流總該有出頭之日。」
「那看來您確實挺操心的,這次輔瞧著比首輔都難做。」顧清稚由衷夸道。
「可不是。老夫拔擢了一個叫鄒應龍的做御史,此人敢於剛顏直諫,是個有赤膽忠心的,以後必堪大用。此外還有太岳,吏部升了他做國子監司業,這雖不是什麼顯官,最要緊的是做了裕王府的侍讀。」
「那張先生不就是將來的帝師了?」顧清稚面上明顯攜了幾分歡悅之色。
幸好夜晚晦暗,徐階未能瞧清她的臉容,只呵斥她:「這話不可胡說!你記著,往後萬不能於人前談論儲君之事,聖上最為忌諱,千萬莫要惹禍上身。」
顧清稚乖巧應他:「您說得是。」
言罷,她提起手中琉璃缸,塞進轎子中:「既然張先生升了官,勞煩外祖父將這隻白龜帶給他,就說是我祝張先生仕途平步青雲。」
徐階皺眉看她:「你和太岳背地裡還有甚麼往來?」
顧清稚仰起臉笑得純真:「所有的往來您都曉得,您寬心,外孫女這種事是決然不會瞞您的。」
她眼眸坦蕩如天邊月色,不摻半分雜質,教徐階不禁失笑:「你要是真能如此,老夫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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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芳本欲為了今日升遷之事探問徐階,趁夜色拜訪老師宅邸,不料還未至徐府,便發現了老師的轎子。
轎子外還站了個纖瘦的姑娘,正與轎子裡頭的徐階你一言我一語地攀談。
「老夫前日裡還和你外祖母說,京城裡這段時日恐不太平,要把你送回松江老家去,只怕你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