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一聽,頓時也失了鎮定,丈夫話意她如何不懂,對著顧清稚的面上難免覆了愁苦:「你外祖父是怕你嫁了個有凌雲抱負的,必定不甘心屈居下僚,日後即便登上雲端,我們也不願看著自家掌間明珠承擔那跌落塵土的後果,若是有性命之憂……那我見了也是不活了,你外祖父的苦心你可懂麼?」
「我都明白。」顧清稚始終未垂下眼眸,目光tຊ平視,「二老不用為我掛心,你們儘管寬心,外孫女都曉得,也知該如何做方對得起你們這顆心。」
「你執意如此,外祖母必定支持。」張氏眼中擔憂未褪,「你自小聰慧,萬事不必我這個老嫗多言,只是……」
「你也莫說了。」徐階打斷她言語,隨即步出門外,「來日收了聘禮締罷婚書,你便操持七娘出閣罷。」
窗格之外,冒著雪目睹屋內情形的徐元顥雖是能視,苦於風大聽不清楚,那三人言談愣是沒領會半個字。
「你在這做甚麼呢?」張氏路過,睨他。
徐元顥忙後退:「孫兒在看……看光景。」
「還不快收拾去?」
「是。」徐元顥乖乖告辭,驟然聞得身後一聲晴天霹靂:「這回你一個人去罷,我派個知根底的小廝伴著你,一路小心,莫要讓祖母牽掛。」
徐元顥不解:「怎麼,七娘不走了麼?」
張氏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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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人既已擬定婚約,這嘉靖年間進士登科錄上的戶籍事項可得修改了。」禮部侍郎笑道,取來一卷檔冊遞予他。
張居正接過,挽袖蘸墨,於自己名字的那一側家眷列里,端正楷體落筆:「妻顧氏。」
寫罷,他停手擱筆,闔上檔冊,隨後下值出門。
小雪紛飛而至,他行至柳泉居樓外時,心中掛念著與顧清稚之約,腳步不由得加快。
有一行官僚女兒坐轎路過,瞧見雪中有一藍袍官服男子等候於鶴年堂之畔,長身玉立,湛然若冰,不禁撩簾望去。
「好俊的郎君。」有女子贊道,「這官服穿他身上愈發奪目,倒像是渾然天成一般。」
「也不知是在等哪位姑娘,有這般顏容出眾的相公,好生福氣。」
「我倒覺得是在候著哪位同僚,瞧他才下值就等人,怕是有甚麼要緊事。」
眾人議論之間,顧清稚方乘著馬車而至,遠遠地就見那男子佇立於檐下,雪色一徑裏白茫茫鋪開去。
「快停車!」她眼中有如閃過星子,連忙吩咐馬夫,車停穩後立即奔下去,於眾目之中小跑向他。
「張先生——」
張居正接過她,輕笑道:「不急,你慢些也無妨。」
顧清稚欲去勾他的肩同行,奈何身高有限,如此頗為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