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兒用藥,還得先哄好他們的嘴。」
話音才落,二樓處有貴客聲調漸高,頗為慷慨激越,像是酒至半酣,聲音盡數落入樓下座客耳中。
男子情緒似乎極為高昂:「與蒙古封貢互市,但有百利,總有一害亦可抵免!近邊士卒缺衣少食,面黃肌瘦者多數,與俺達封貢即促邊境安寧,稍緩邊防,又可解戍卒危困,何樂而不為?真不知朝廷諸公為何如此恐懼,方今蒙古兵力如何能與英宗時相比,縱大明忙於應付倭寇,蒙古若再敢仿庚戍之變前來侵擾,也能教他碰一鼻子灰去。」
不待對面友人回言,這發話男子又斟一碗,繼續侃侃而談:「再者,如今僅僅開放二處馬市,遠水不解近渴,所發揮作用著實有限。依高某看,不若盡開十一處邊境口岸通商,邊境軍餉大減,也不用花那麼多開支大量飼養馬匹,節省下來的費用又可補貼東南,至少足有五千萬兩白銀之數。」
萬密齋不禁微笑:「二樓果然是兩位朝中官員,無怪乎酒保待吾等怠慢。」
顧清稚揚唇,雙箸敲了敲案沿:「小二!」
「娘子有何事?」畢竟是收了銀兩拿人手軟,酒保聞訊迅速趨來。
「給樓上那兩個談論五千萬兩白銀的爺。」顧清稚挑眉望去,似笑非笑道,「一人來一碗五文錢的,清湯麵。」
「啊?」
裝作未見酒保驚愕目光,顧清稚繼續與萬密齋討教藥學事宜。
不料過了半刻,那酒保又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手中還端了幾道玉盤,熱氣騰騰似是將將出鍋。
顧清稚以為是點的肉片終於烹飪完畢,待那菜上桌時,卻是紅爆海螺、清燉蟹粉、芙蓉魚翅等物。
她頓時驚訝道:「我何時點過這些?」
酒保躬身,悄聲解釋:「是方才離席的其中一位客人,說娘子的待客之道略顯不周,他來替娘子招待貴賓。」
這回輪到萬密齋不解。
顧清稚呵了一聲:「那我去點菜之時你們不是言道只余焦溜肉片了麼?為何那客人一吩咐,你們伺候得比誰都殷勤。」
酒保賠笑:「您也知好民不與官斗,那貴客一眼便知是朝廷官人,我們做小本生意的,哪裡敢惹他們不快。」
「那官人正是我之官人。」
淡淡話音一出,酒保細思此語,瞳孔倏地放大,滿頭亦起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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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時,已是月上柳梢。
不出所料,府中主人又在書房。
她推開門,徑直拂開桌案一角堆放的書卷文牘,撩裙靠著邊沿坐了,就這般直直地俯視他。
「夫君和高大人飲了多少?」她聞見他身上微醺之氣。
「不多,半壺。」張居正又翻罷一頁,埋首回應。
「可我明明瞧見了三壺。」
「其余皆肅卿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