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開動這工程,不知要耗資多少白銀數額,朝廷本就國庫空虛,財政堪堪只夠前線交戰,哪裡來的余錢去做清算丁籍的民生事兒。」
徐渭:「似這般推諉,算不清丁籍,攤派徭役、錢稅也不清不楚,這會兒還算得上是五穀收成皆過得去,若是有朝一日各地鬧饑荒沒糧填飽肚子,徐某看大明百姓怕不是要……」
「先生慎言!」顧清稚面色一白,不動聲色瞟了眼四下,確信無人方道,「先生之意我能不知?奈何您再義憤填膺,眼下也實在掏不出錢治民生,如今朝廷第一要務即是擴大財政,充盈國庫,有了白銀才好做事。我等小民無錢也是寸步難行,朝廷又何嘗不是?」
「顧娘子穩居京中,不知地方疾苦,若您親眼去看看,必能理解徐某此時為何焦慮難安。」
「我如何能不知?」顧清稚道,「我做女醫都有數年光景,目睹的京中貧苦百姓又少了?休說是天子腳下尚如此掙扎艱難,那外頭連溫飽亦不能做保證的民戶又不知要以數千萬計了!」
她又自囊篋中捧出一沓麻紙,然而全是空白,擱在徐渭屋裡唯一的一張木桌上,拱手道:「徐先生莫怪方才我語氣激動,我也是出自一片真心。我曉得徐先生素愛遊歷四方山川,也深能體會民間疾苦,故而請您為我探查一些縣城的丁籍、人戶、田畝等數,請務必要精確,我這有白銀一百兩,您隨意拿去支用便可。」
「徐某一介白身,些微勞力不值百兩。」
「所以我還想再托徐先生一件事。」
「甚麼?」
她目光瑩瑩然:「徐先生的副業是什麼?」
徐渭:「作畫。」
眼底不無悵然,他又道:「如今乃謀生主業。」
只是有人求,他也未必願意畫。
顧清稚於是垂首,又往隨身帶來的囊篋里翻找一番,捧來一張空白的宣紙,遞來一支紫毫:「勞煩徐先生為我作一張畫,我這畫要得很急,今晚酉時三刻前即需到手,還要以一首詩為題。因要求有些許的高,所以我再添一百兩。」
「既然是顧娘子所託,徐某當勉力完成。只是不知顧娘子要的題目是甚麼?」
顧清稚瞧著他接過紙鋪開,將詩念給他聽。
又道:「這是我夫君少時做的詩,我相信徐先生的畫功必能意會。」
徐渭聽畢,頷首提筆,蘸墨:「我已知詩意,顧娘子靜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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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晡食之時,顧清稚和弟弟張居謙兩人對坐著品一條紅燜鱖魚。
居謙吐了口刺,張了張嘴想發言,被顧清稚以眼神制止:吃魚不語。
待兩人悶著頭吃完一整條魚,張居謙瞅完她面色,方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要為昨日之事向七娘道歉。」
「嗯?」顧清稚漱口,沒看他。
「我不該出於小脾氣一走了之,害七娘一個人應付。」張居謙垂著腦袋,認錯態度相當誠懇,「還要對七娘擺臉色。」
「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