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睡罷。」
顧清稚卻不急,坐在原處仰面注視他。
稍頃,言已出口:「夫君這道奏疏很好。」
這話略顯單薄,她想了想,又望著他的雙眼補充:「我的意思是好到我無法以言語再加以形容,因它太大太廣闊,得以江河山川來承載,小小的一冊題本是決然裝不下的。」
「……謝謝。」
顧清稚笑起來:「都是太岳寫得好,我才能誇得出來。」
「去睡罷。」
「你也是。」
她方欲起身離去,又想起一事,索性坐回不動了,去扣他的手:「夫君不要聽信那些傳言。」
張居正道:「無稽之談耳。」
他連那些台諫官的彈劾亦只當例行章奏不屑一視,如何能將這些民間風言風語掛心。
「我知夫君不信。」顧清稚彎了彎眼,認真吐出詞句,「但我還是想跟夫君說,其實道理我都懂,我以後會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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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高拱遭彈劾後愈感不安,自請罷職,回了新鄭閒居。
隆慶二年,徐階以居於一品俸祿再歷九年為由,請乞骸骨回鄉。
隆慶起初不許,後徐階上疏二十餘道懇請恩准,皇帝終於批覆。
詔書下,建極殿大學士、當朝首輔徐階致仕,即日啟程歸於江南。
第48章
初秋時分, 涼風細細,煙絡橫林,迤邐黃昏下幾聲蟲鳴次第起伏。
「行了, 就這兒罷。」徐階擺手示意,又令徐璠將行李塞進驛站馬車的座位底下。
徐璠見父親致仕,早覺做官了無意趣,倒不如回去侍奉雙親來得自在, 於是乾脆也辭了官,與爹娘一道還鄉。
「舅舅記著外公入秋即犯咳疾, 並無大礙, 但務必要煮些梨水予他日常飲用。」清稚心有掛念,視向徐璠道。
他費力搬了行李上車,一面應道:「七娘儘管放心便是,做兒子的待自家老父哪能不孝順的。」
張氏眼底含著一汪淚,喉嚨也有些阻塞,牽著顧清稚的手微微顫抖。
她輕吸一口氣,撫摩外孫女的臉頰:「你切記要照顧好自己……我和你外公再不能護著你了,往後的路全靠你和張先生並肩而行,有事好好商量,想我們了記著送封信過來, 日後若是想回老家, 我們隨時候著你。」
語罷, 她又轉向張居正,唇畔牽起和藹笑容:「老身最疼的唯有這個不太省心的外孫女, 萬望太岳看顧好她, 若是七娘做了甚麼惹惱了你,你擔待著些, 就當她年幼不懂事便罷了。」
清稚不滿撇嘴:「外祖母說誰年幼呢,我都二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