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解下朝服,只見顧清稚端坐書房中,只著了條秋香色褙子,兀自垂首覽著手中一封信。
他心下頓而一沉,往那信視去時,顧清稚卻已讀罷。
她將信擱往桌上,道了聲:「天好涼,我去臥房取件大袖衫來。」
待她閉上門,張居正將那信拿起細觀,見是徐階筆跡,上雲近來一切皆好,他與外祖母張氏俱身體康健,雖是足疾未愈,但也並不礙事,只需靜養便可。望七娘勿要掛念,過好自個兒日子便是。
他闔目,舒出一口氣。
門一開,清稚披著外裳回至,又欲添墨展紙,提筆予徐階回信。
「外孫女亦事事安好,謝二老惦記,來日得了空閒,定當重返松江盡一盡小輩這顆孝心。」
餘下皆是近來市井見聞,京城怪談,她將出診時自街巷婦人口中聽來的奇事一股腦寫了下來,以博老人一笑。
書畢,顧清稚方欲嵌上火漆,門外卻有人來報。
「娘子,有個自稱是徐氏管家的中年男子求見。」
她詫異:「是徐阿四大伯麼?」忙放下書信起身,對鏡理了理髮鬢。
張居正道:「我去替你待客。」
「我的娘家人,自然要我去見。」顧清稚拒絕,卻意外瞥見他面上緊張神色。
他鮮少有這般時刻,顧清稚不免好奇:「太岳怎麼了?」
「無事。」
她還想再追問,饒兒忽推門叫喚,拽住她衣袖:「娘子不好了,阿四老伯正在咱家的堂前哭呢,怕是出什麼事了。」
聞言,顧清稚也無暇去管張居正的異樣,立時跟在饒兒之後快步走了出去。
「老伯怎麼了這是?」一進前廳,果見徐阿四滿面淚痕在同幾個徐家過來的舊仆說話,再看時形容枯槁,鬢邊白髮染了一大片。
甫見了自家小姐匆匆跨入,徐阿四竟哭拜在地,將清稚駭了個連連後退。
「老伯快快起來,使不得使不得!」她伸臂和饒兒一併將他攙起,奈何徐阿四膝下如生了根,硬是跪著不肯直身。她無奈,收回有些酸軟的手,視著徐阿四涕泗橫流的面孔道,「老伯若有事,請您速速告知於我,我好想個對策。」
徐阿四方以手背拭淚,身後徐氏家僕亦大哭,嗚咽道:「徐家……徐家倒了,蘇州知府蔡國熙查出徐家兼併田畝事,判三位公子流放戍邊,娘子……未曾親眼見當時情狀,徐家子孫牽著老爺哭號,老爺被逼得要去跳西湖!」
「娘子——這該怎麼辦?」饒兒抽泣著扯她。
滿堂哭聲四起,顧清稚眼眶亦是泛紅,然仍冷靜道:「勞煩阿四老伯將前因後果詳實道來,勿要有所隱瞞,饒兒速去替老伯端碗茶來。」
阿四卻不接茶,只顧著磕頭,顫聲道:「那海瑞來任應天巡撫,不顧老爺昔日御前相救的情面,強令老爺退出占有田地,一時刁訟四起,咱們徐家飽受騷擾,後又來了個高拱門生蔡國熙任知府,為討好其座師,想法子羅織罪名將我徐家三位郎君盡皆貶為庶民,發配戍守,那邊地衛所哪裡是人能待的地方!郎君一去,還不知有無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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