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高拱為首輔,張居正任為次輔,偌大一個帝國內閣,一時只餘二位相公盡力維持。
但這件內閣相毆的公案早已聲名遠播,甚或傳至民間說書話本里經一通加工潤色,無不言大明國體已失,身為堂堂權力中心的內閣竟能有如此前所未聞之事發生,可見聖上待臣子過於寬容,權臣也過於武德充沛,君臣兩相契合,天時地利方能成就如此鬧劇。
更有人口口相傳,隆慶皇帝朱載坖不僅是不愛管事,還陷入了嗑熱藥的癮中,比之其父愛嗑草木丹丸愈發一言難盡。
這日上朝,朱載坖難得端坐殿上,臣子依次將近事奏報,忽地,龍椅中的皇帝猛地向前栽去,被左右內侍慌忙攙扶住:「萬歲爺?」
卻見朱載坖滿頭大汗,雙目半閉,口中喃喃自語:「喚國公來——閣臣來——」
侍御忙小跑奉命。
稍頃,幾位國公匆匆趨至,高拱和張居正亦被召上前。
眾人不知他有何用意,盡皆跪伏於地,齊聲奏:「臣等在此。」
朱載坖瞳孔迷離,恍惚步下玉階,朦朧中窺見張居正面容,倏而腳下不穩,踉蹌向他跌去,張居正迅疾扶住他傾倒的身體,焦灼視他:「聖上如何?」
諸臣見狀,無不面露驚愕,眼見著朱載坖驟然抱住張居正脖頸,傾身去咬齧他手臂,tຊ嘴中渾話逕自脫口而出,竟都是些不堪入耳的穢浪言辭,也不知是從宮外哪裡學來。
「……」
「萬歲這是……」
有人壓低了嗓子,向身旁同僚使了個眼色:「聖上怕不是服了熱藥,把張相公看作女子說起胡話來了。」
一些端方老臣只當充耳不聞,強忍著內心翻湧面不改色,但相互傳遞的眼神里無不意味深長:大明要亡了。
「萬歲……萬歲?」約摸過去半晌,朱載坖意識被周邊人呼喚得清醒了少許,一睜眼即見自己如此失態,別過臉去,俄而垂首站起身,低聲令身旁侍御:「散朝回宮。」
「太岳如何?」皇帝被簇擁著遠去,高拱轉目來問張居正。
張居正拂了拂朝服大袖上的褶皺,若無其事起身,沉著道:「我無礙,不過聖上既然身患小恙,肅卿當遣御醫前去視看。」
小恙?大病!
高拱心中頓生悲涼,君上如此,人臣再如何左支右絀也是勉力支撐罷了。
他垂首苦笑,長嘆一聲,與張居正並肩朝殿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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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可回來了?」顧清稚甫歸家,即問向灑掃侍女。
「相公在臥房中。」侍女指道。
今日竟反常地未在書房。
顧清稚隱隱嗅出異樣氣息,她輕手推開門,見他側身半躺於榻,眸光專注,手中仍持一書卷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