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顯祖被她誇得惶恐,彎下腰拱手作揖:「怎敢擔此虛名,湯某連明年會試能否中榜也不能保證,受不起大夫這般讚譽。」
「凡事太在乎才越做不好,湯先生須以平常心待之,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每日溫書習讀,如此下去總有積累收穫,萬萬不能將榜上有名視作是負擔。」
「湯某欲入仕並非是在意那浮利虛名,此心只願扶助百姓,做好一方父母官,奉獻己身所學以報社稷。」
「我知道。」顧清稚望入他誠懇眉目,「湯先生一腔熱血我都知道,但請放心,即便湯先生這次失利,以後也總有一日會高中,我這話絕非是客套。」
「大夫何以如此篤定?」
「因為湯先生不獨才高,一顆心也細膩善感,您連女子的傷春悲秋都能感知得到,這樣的人往往更能貼近百姓的柴米油鹽,同情他們所遭受的疾苦痛楚,要是湯先生都做不了官還有誰能做官呢?湯先生大可記著我的話,日後再驗證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大夫還會相面?」姑娘奇道。
顧清稚又心虛,縮了縮脖頸,眼神瞟向三丈外:「唔,相麵攤在那兒。」
「那就是能未卜先知。」姑娘悟了。
「給你哥哥開完方子我得收攤走了。」她岔開話題,不願在此關節上多言,「你哥哥的失眠症是該好好調理,我看他是心神失養型失眠,饒兒?」
她喚了聲身後丫頭:「替我寫方子。」
「是。」
「酸棗仁、浮小麥、柏子仁、五味子、龍眼肉,平日還可用些甘麥大棗湯,妹妹得看著你哥哥按時服用。」
「多謝姐姐,他不喝我也得硬灌。」
寫好的方子遞來,顧清稚出于謹慎,又垂首端詳有無謬誤,卻見那字跡並非是饒兒的一貫筆觸。
「有無出錯?」男聲驟起。
「未有。」她下意識回。
話音剛落方有察覺,心跳倏而一漏,她抬眸視去。
四目相對時,周遭喧闐燈火俱無聲靜息。
「哥哥,我們該走了。」姑娘察言觀色地偷笑,紈扇輕搖,「這個姐姐要收攤了。」
她扯了扯兄長袖口,士子應道:「我們還未作謝,似此不太禮貌。」
「人家夫君尋娘子來了,美景良辰在側,咱們外人摻和個甚麼。」
姑娘將他拽走,士子仍回味方才女子話語,回首再往那萬寧橋下眺望時,已教人海遮住了視線,再不見影蹤。
「張先生是怎麼找到我的?」顧清稚搖著他的手臂問。
張居正拉下她的手攏入掌心,任憑她朝自己肩膀貼過來:「並不難,一眼就能尋到你。」
不難麼?
人頭攢動,夏風夜放花千樹眩人雙目,他沿著張居謙所說的鐘鼓樓外尋去,途中許多行人與她身形相似,然那雙瞳眸皆不屬於她,找尋數里,方在萬寧橋旁視見言笑晏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