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臉無表情地視著他。
王世貞接過僕役送來的帕子拭淨雙手,收拾罷顏面,轉向兩兄弟:「方才王某聆聽二位小友高見,以為不盡然。」
他晾著燙傷的舌頭親自指教,袁宗道洗耳恭聽:「不敢於王先生面前稱高見,但能否勞煩先生將駁論詳細說來?」
王世貞斂了笑容,正色道:「小友主張為文應獨抒性靈,不拘格套,恰與王某觀點相合,若無真情實感,文章則只重語言說理,落了虛假俗套。」
「只是——」他話鋒一轉,拎起眼尾開啟批駁,「小友反對王某摹擬漢唐之論,亦不喜復古之說,而王某卻以為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若拋卻舊朝詩文精髓全然率性而作,則又將格律、韻調置於何處?」
袁宏道年紀雖小,頭腦已很有主張,當即開口回言:「做文章怎可固守俗見,一味摹擬漢唐古文,那豈非故步自封?」
「小友此言有失偏頗,盛唐之詩力沉而雄,意融而無跡,若不多加蹈習,徒自高舉而闊視,做出的詩文便猶如歌之無聲,目之無色。」
他侃侃而談,袁宏道卻是不服:「小子以為漢唐自然值得效仿,但正是那多變之創作手法才是後人學習模板,否則做詩文流於形式,便無法起到言志抒情的作用。」
「娘子,可要再煮一壺茶?」饒兒趨過來,附耳悄聲問顧清稚,雙眸為難地環視這爭論不休的兩派,「婢子瞧客人們也該舌燥了。」
顧清稚撫了撫鼻尖:"是該添茶了。」
她雖然全程不發一語,心裡卻在不停盤算。
指尖抵住下頜細數,她意識到與自己吃過飯乃tຊ至對過飲的文人已有不少。
光是此刻自家的小庭院裡,就已經坐了晚明兩代文學家代表,雖說自己語文水平不甚高,但這並不妨礙她享受這種坐在中間被才華碾壓的感覺。
徐階挨個招待門下幾千學生的快樂她雖無機會體驗,卻也能略微感受一二,果然看他們高談闊論自己也能學到不少。
她正出神,不覺袁家兩兄弟已告辭離去,王世貞喚她半日未能得到反應,不禁伸手扣了扣桌案。
「——顧七娘?」
「七娘有何見解?」見她目光重回清明,王世貞謔笑。
顧清稚搖頭:「我……我見解太過隨大流,就不必獻醜了。」
王世貞卻不放過她,執著追問:「王某記得七娘誇過歸有光的《項脊軒志》,斗膽猜測七娘喜愛那般看似用語質樸不事雕琢,卻足以見得濃厚真情的散文。」
那是因為正好學過。
顧清稚嗯了聲:「我只會背這篇。」
王世貞察覺出她心有不快,索性閉口不言,尋了張梨木圈椅坐下。
顧清稚瞥他一眼:「我以為王先生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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