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勞心於此等瑣細,再次不分晝夜地挑燈理事,顧清稚看在眼中,卻未再勸他。
她已經無力下榻了。
可睡也難以入睡,閱書也眼前模糊,白日裡便只能倚著憑几出神。
「好些了麼?」正發呆間,張居正推門步入。
「我休息了這麼久,已經快好了。」她恬然一笑,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外祖父說他們想敬修了,我想把他送去江南待一陣子,小修也說他願意。」
敬修性情喜靜,相比於燕京繁華的煙火氣,可能更親近江南的安寧。
他頷首:「那他需一路小心。」
「嗯。」
「我也有事與你說。」張居正道,「我要去應城拜訪李義河,他於工部尚書任上頗為得力,我欲請他起復回朝。」
義河是李幼孜的號,於萬曆七年致仕還鄉,與張居正私交甚厚。
她問道:「那你何時回來?」
張居正道:「應城離江陵不遠,來回不過兩日,你在此間安心休養,等歸家時我們便可啟程了。」
「好。」
「你先睡罷,再休息一會兒。」他安撫她躺下。
她不肯:「我才睡過一回,還做了一個夢。」
張居正扣住她扶在榻沿的手:「甚麼夢?」
她輕道:「我夢見幼時我在江南……曾祖父教我怎麼扎針,他那時八十歲了,拿著黃木做成的小人偶給我演示,但我又記不得他長什麼樣了。」
語未竟,張居正道:「你這是病中多思,你太累了,再不休息怎會好?」
闔目靠在他懷裡,顧清稚感到一滴淚似乎淌落於唇畔。
「你快去做正事罷。」她抿去這抹淺淡淚痕,「我沒事。」
「你等我歸家。」
「好。」
「張先生。」待他將出門的那刻,顧清稚忽而喚住他。
「怎麼了?」
張居正轉過身問她。
顧清稚輕輕搖首:「想看你衣襟攏好了未曾。」
她仰起蒼白的面孔,細細端詳他的眼眸。
「去罷,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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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季馴沿循黃淮河道,從豐、沛、徐、淮以至海口一千餘里,俱建立堅堤固壩,盡令黃淮全河之水涓滴悉趨於海,著實為一大偉業。」李幼孜覽過張居正遞予他的邸報,不由稱讚。
「此偉業亦賴於義河扶持。」張居正道,「若非義河率領工部全力撥帑督導,豈能有此不世之功?」
李幼孜自是一番謙虛,然而令張居正意外的是,這位老友並不願意回京。
「李某現今已老朽不堪,只求在鄉里安度晚年,望相公成全李某故土之思。」兩人用罷晡食後,張居正談及來意,李幼孜長揖作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