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之珍貴,最堪堅守。
可惜有人從來裹足不前,有人中途停步,亦有人飲冰十年,熱血難涼。
江水悠悠,霧蒙蒙的雨絲遮住老者灰黑的瞳孔,他遠眺著千年不改的青山,最末一次在江陵見他那徒弟的情景猶然在眼前縈繞。
以往她手最是穩,此刻指間銀針卻發著抖,怎麼也刺不入那個穴位。
顧清稚蹙了蹙眉,不好意思地向他牽唇:「老師你看我,怕痛成這樣。」
她哪裡是怕痛,分明是針都拿不住了。
他黯然,走過去:「讓為師來罷。」
「謝謝老師。」
她安靜地視著,又道:「老師可否給我開個方子?」
「甚麼方子。」
「治我這病的方子。」
你這病如何治。
他瞥她一眼,心知她對自己身體最清楚不過,再如何灌藥,亦只是吊著那口氣強行續命罷了。
「老師幫幫我好不好?」她見老師半晌不答,神色裡帶了幾分哀求,「我還想多活幾年,只有您能救我了。」
「你這丫頭。」他閉目,「何必呢。」
「我想要陪著夫君……他只有我了,我舍不得離開他。」她面色似雪,微微笑了下,「若是連老師您都沒有辦法了,那我還能求誰呢?」
他不忍見她這般可憐神情,應了她,喚過侍童來取筆。
書罷,他不敢再視學生那雙強作歡顏之杏目,側過面龐:「丫頭保重罷,為師告辭。」
「老師再見。」顧清稚彎下腰,朝他一拜。
他長嘆,踏出門去。
臨最後一刻,老者復回首望向她,雙唇啟闔:「……保重。」
「我會的。」她微笑。
「古人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既然目的都相同,所以老師,我想著這輩子入不得官場做不了公卿,那我就好好做我的醫生罷。可我看到他在這條道路上太孤獨了,所以我還是想陪陪他,可能沒什麼用,但只要讓他不那麼寂寞就好了。」
楚天暮靄遼闊,她凝視著江上落日晚雲,白鶴掠過水面,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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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江南綠樹成蔭,天淨水澈,田間白鷺愜意棲息。
徐階於三日前病逝,聞訊,前來弔唁的門生與故吏絡繹不絕。
王世貞下了車,由徐府家僕延請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