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優雅的導師,每一句話都強烈地令人信服。陸渺腦海中閃過弟弟叫她「程老師」的畫面,隨後深深地調整呼吸,低聲:「沒想到你會帶我來這裡。」
「是親眼看著比較好, 還是事後從別人口中得知比較好?」程似錦道, 「你覺得哪一樣比較殘忍?我倒是認為你不是那種喜歡逃避現實的人。」
她的手鬆開,又暗示性地收緊握住。
「你想得很對。」陸渺轉過頭, 忽然問,「有糖嗎?」
「低血糖?」程似錦朝另一邊看去。
面無表情的張特助取出糖塊, 露出一種「就算老闆逛窯子我都要陪同,這是公務」的冷漠氣息, 她就知道自己幹得活基本等於貼身大太監:「有。」
糖紙剝離, 陸渺道謝後,將糖塊放進嘴裡嚼碎。他一下下地、用尖尖的牙齒咬碎硬糖, 目視前方,把齁甜的碎渣咽了下去。
被他咽下去的,仿佛還有如夢似幻、嬌生慣養的前二十年。
糖渣刺著嗓子滑進咽喉。
陸建業和趙婉如露面了。
兩人就在被告席,這是明日文娛被查處後兩人的首次露面。程似錦只見過陸建業英姿勃發神采奕奕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中年人如此憔悴。他已經四十多歲了,面露蒼老的跡象。旁邊的趙婉如夫人沉默而冷硬地抿著唇。
程似錦掌心裡的手腕瞬息繃緊。
她的指腹摩挲著陸渺的手背:「擾亂法庭秩序會被趕出去。」
「我知道。」他重複,「我知道,我不會的。你放心。」
每個字都吐字清晰得過分,像是經過精密控制後說出來的。程似錦瞥了他一眼,青年靜靜地、鄭重地看著這一切,明顯的下頜線勾勒出一個俊俏靜默的側臉,他漂亮如玻璃彈珠的眼睛折射出明亮的頂光。
他很冷靜嗎?
這不見得。但他可以在這種場合保持冷靜。程似錦想起自己年輕時捧過的一些明星,大多在命運的捉弄中歇斯底里,小說里慣用的那種堅韌小白花,遇到金錢和甜蜜安逸的現狀就土崩瓦解。
程似錦盯著他的眼睛,片刻後,轉而聚精會神地旁聽審理。
這場的旁聽人員算是較多的,畢竟案子在京陽十分轟動,裡面還摻雜著幾個熟面孔。
法庭的流程一項項進行下去,在最後辯論結束,宣布休庭時,意味著這次開庭已經結束。周圍的很多人已經起身離開,庭審書記正在列印筆錄,交給雙方簽字。
陸渺盯著被告席,半晌都沒動。程似錦陪他坐了幾分鐘,提醒:「留到最後很容易被你父母看到。」
陸渺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