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嶼然低低地應了一聲,朝他擺了擺手:「下去吧。」
他走近,發現溫禾安在安安靜靜地觀察他,先是看他的臉色,後又看他走路時的神情,動作連不連貫,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映著他縮小的身影。
陸嶼然站到她跟前,見她遲疑著不動,抿著唇也不說話,伸手去觸她的手指,聲音很清:「都知道了?」
溫禾安面對陸嶼然,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感覺眼前的人再怎麼從容不迫,再怎麼風輕雲淡,這具身軀也終究虛弱糟糕到一種被耗乾的程度,她現在甩甩手就能將他推翻。
她緩慢嗯了聲,視線挪到他兩隻手上。
十根修長手指被純白色的手套包裹著,被牢牢遮蔽著,渾然不能見光一樣。隔著這層薄薄的布料,他隨意輕觸的那一下,體溫都能將正常人凍得戰慄瑟縮。
「手怎麼了?」溫禾安不動聲色摁了下喉嚨,發現嗓音有點澀,像身體裡的水分被一把火燒乾了,乍然出聲時,有些不自然。
「沒什麼。」
「巫醫研製出來的。第八感力量太重,怕手指承受不住。」陸嶼然如實告訴她,三樓沒有別人,很是寂靜,此時夕陽的霞光從一側廊邊半開的窗子裡透進來,柔和地灑在兩人腳下。溫禾安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皮,鼻脊,唇以及衣領上邊的肌膚,怎麼找都找不到一絲血色,平鋪出冷淡至極的蒼白。
以及深重到難以支撐的疲倦。
溫禾安大概明白他為什麼給自己發消息,說今天回不來,要明早再見了。
「你、」她難得頓住,皺著眉,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該問什麼。
陸嶼然也沒逞強,他將門抵開,垂眼去捉她纖瘦的手腕,將她牽進屋裡,低聲道:「是會覺得有點累,其他還好。」
屋裡沒燈,一團暈黑,溫禾安的手指在他掌心中微微抽動了兩下,聽他這麼一說,又不動了,她的體溫好似比之前高些,可因為他現在的狀態,陸嶼然一時只覺得是自己太涼。
溫禾安反應漸漸有些慢一拍,臉上的感覺已經由蚊蟲叮咬般的癢轉為了痛,但還不重,能忍受,她眨了下眼,問:「要睡一覺嗎?躺一會會不會好點?」
「嗯。」陸嶼然點了盞燈,拉著她坐到了床沿上,他掀開被衾,看她有點愣,道:「裡邊還是外邊,你選。」
溫禾安本就是來看他的,見他狀態比自己想象中的好那麼一些,此刻又是副準備睡覺的模樣,想了想,覺得等他睡著了自己再走也好,於是道:「你睡裡面。」
她知道陸嶼然是那種極其負責任的人,只是沒想到這時候也是。
他在身後墊了個軟枕,半明半寐的光線中,眼窩深郁,腕骨搭在膝蓋側邊,每個動作,每個字句里都透著種虛乏,聲調微啞:「我和陰官家有部分職責是重合的,我負責鎮守住妖骸山脈,陰官家負責溺海和淵澤之地。這幾個地方隔一段時日便會積蓄力量,攪起動亂,需要每年壓一次。」
他道:「溺海這次是意外,是突然出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