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到,這個小孩兒並不想,或者說,並不敢直視他的臉。
呼延獻沒什麼笑意地提了提嘴角。
說來好笑啊,他本人不在意這張臉,無所謂華裳下包裹的是一具枯骨。
但世上人人凡夫俗子,一個個都要在此沉迷:或捨生忘死地趨之若鶩,或敬而遠之避如蛇蠍猛虎。
項良看著呼延獻,看著。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要求由呼延獻親自來動手。
好像在最後的境地,項良的眼中終於裝得下他這個嫡傳弟子了,看著第五程。
少年握著劍的手在輕輕顫抖。
項良的語氣溫和了下來:「……小程啊,快劍,用浪死歌的最後一式。就讓我、讓我走得體面些吧。」
第五程輕輕頷首。
許久不曾出鞘的配劍裁雲一動,靈力順著劍身滑過,刃上青霜寒芒,也是良玉榜上的英雄少年人物。
第五程舉起長劍,就要刺下。
但就在這一瞬間!
項良身上猛然爆發出了絕無僅有的黑霧,鋪天蓋地地充斥每一點空氣,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撲向第五程。
而第五程何等敏感少年?
瞬間,他就看清楚了那些黑霧中扭曲纏繞的、人形的、每一張臉——
那都是他的師兄們,言笑宴宴。
呼延獻往前半步,想出手救人。
但一個身影居然動得比他還快!
郎本不知何時,猛然一躍,幾乎踩著那些黑霧同一時間就到了。
若不是他毫不猶豫地往第五程面前一擋,看起來簡直像是要去刺殺他的。
只不過這小子就很沒有自知自明。
本來修為就稀鬆二五眼的不說,此時手上還沒武器,又剛剛身受重傷。
別說擋住這團黑霧了,要跟第五程共赴黃泉還差不多。
項良並沒有任何留手。
看見郎本上前,也絲毫不收靈力。
只聽,轟隆——!
第五程和郎本兩人抱在一起,像是炮彈一般被轟了出去,重重裝在牆壁上,頓時裂開巨大的紋,簌簌落下碎石灰塵。
呼延獻嘆息:「我就知道。」
這老王八多鐵石心腸啊?千年前,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做派。
都在不二莊獻祭掉整個門人了。
這小孩兒又是怎麼認為他「臨死前」的恩情和頓悟,會是真的呢?
第五程被迫給郎本當了墊背,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也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暴怒。
郎本正巧不巧,被小石頭橫著擦過了眼睛和鼻樑,從眼眶中落出兩行血淚來,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