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夜之間滿城的人就少了大半。平日裡人頭攢動的商業街倏然冷清得連汽車聲都欠奉,不少店都掛了歇業的牌子。步行街的磚石道上間或有麻雀蹦來跳去,真正的門可羅雀。偶爾有行人匆匆走過,個個口罩捂得嚴實,不安和恐慌都在空氣里,一目了然。
年曉米比別人更慌。
省里的四個疑似病例有兩個在本市,其中有一個五歲的孩子。因為小孩子體質與成人不同,疾控中心從三甲醫院裡往外抽調兒科專家組織會診,其中就有米瑞蘭一個。
年曉米記得他媽媽那天晚上急匆匆回來收拾行李,他緊緊跟在她後頭,小狗兒一樣從裡屋轉到外屋,又從外屋轉回裡屋。米瑞蘭十幾分鐘裡沒有說一句話,末了提著包往門外走,年曉米耐不住驚慌,喊了一聲媽。米瑞蘭回過頭來,看著兒子年輕的臉龐上寫滿擔憂和不舍,柔和地微笑了一下:媽這陣子估計都得在醫院了,我跟你姨媽說了,你每個周末去她家吃飯……沒事兒,放心吧,媽媽就是幹這行的……
一聲散會吧年曉米的思緒拉了回來,辦公室里嗡嗡聲一片,愁雲慘澹。被公司停薪留職的人里,也有他一個。但他並沒有像其他人有些人那樣,看到被停薪就直接申請辭職拿一筆賠償費。他只是安靜地收拾東西。對面的張惠依坐在凳子上抹眼淚,頗為憤憤。年曉米並沒像往常一樣過去勸慰,世上有許多不公平的事,職場上這些細小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計較的意義並不大。
他把包斜背上,猶豫著要不要跟眾人說再見。沒有人理會他,有年輕的女同事在哭,老員工三兩聚在一處不知在嘀咕什麼。
年曉米悄悄退了出去。
剛出辦公室手機就響起來,郝帥在那頭長長地哀嚎“我——被——辭——退——了——!”
年曉米:“……有事說事。”
“事實上我沒錢吃飯了啊!我要去你家蹭飯!”
年曉米滿頭黑線:“最近不行,但我可以借你錢。”
“我不要錢!我要飯!”
“那你去要吧,再見。”年曉米無奈道。
“不不不,錢就錢好了……”
年曉米一面往銀行走去給郝帥轉帳,一面跟好友在電話里聊起來。郝帥家在本省的另一個小城市,不大富裕,每月工資拿到手裡只留飯錢和房租,其餘都要寄回去給母親買藥。一旦失業,後果就比較悲催。年曉米轉了三千塊錢過去,想了想又說:“等這幾天過去,你要是還找不到工作,就來跟我作伴吧。”
他現在心裡亂糟糟的,哪有心情接待好友。
年曉米在街上亂轉,也不想去姨媽家。去了心裡更難受,米瑞蘭走後的第一天他去過一次,一頓飯是配著姨媽的眼淚吃完的。他不忍看姨媽難過,可是又毫無辦法。
給媽媽打了兩次電話,都是冷冰冰的答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