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歪歪頭:“我吃素。”
宋家七郎自己是無肉不歡的,除卻廟裡的和尚,還沒見過哪個是不吃葷腥的,心中微感奇怪。
那舒小郎似乎只有吃東西時膽子才大些。宋祈年見他又啃起了一塊粔籹,嘆道:“你怎的晚上跑去糧倉,可見著有老鼠了?米家月前才招了鼠害的。”
話音未落,便見那少年嗆咳了一聲,小聲道:“我去瞧瞧米糧,不翻一翻,要生蟲的……沒……沒看見有老鼠。”緊接著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糧倉里以後也不會有鼠害,你安心就是。”
宋祈年怪道:“你怎的知道?”
舒小郎咬咬嘴唇:“就是……就是不會有,我知道。”
宋祈年望了他一眼,見他又開始小口啃那塊粔籹,不時舔舔自己手指上的玫瑰蜜糖,小小的粉色舌頭在手指上划過,留下一道道晶亮的水漬。
自此兩人便相熟起來。宋祈年沒有親人,舒糯兒孤身一人,又是頭一個溫順乖巧的,自然慢慢得了他的信任。制餅的手法,糧食的採買,樁樁件件,他都開始慢慢倚重於這羞怯少年。
舒糯兒雖然膽小,但於食之一道,卻頗有天賦。他似乎生來嗅覺比旁人敏銳,採買糧食之時,好壞一聞便知。免去了許多被奸商坑害之虞。
更有一件好處,晚上齋中無人,寂寞苦澀之時,能得一溫柔解意的少年相伴,極能慰心。兩人閒來無事,舊事聊罷,便將心思花在糕餅飯食之上。舒糯兒與他同鄉,武陽獨有的許多菜式都做得,且廚藝極好,宋祈年吃在口中,雖不免傷懷,更多的卻是喜慰。
於是投桃報李,也教他些齋中制糕點的方子。譬如餡料中的青杏絲如何醃製,桃花摘了如何留存,和面幾時添糖添酥。
齋中的粔籹賣得極好。杏花已落,恰是桃花時節,於是二人便自屋後采了鮮桃花,釀製花醬。桃花醬的製法倒不甚繁瑣,只是要去蕊去莖,單留花瓣。這等活計,宋祈年是最不愛做的,但陪著舒糯兒閒話,竟也不知不覺做得了。
洗淨的花瓣放進陶罐里,層層浸了糖漿。待到淹得透了,便可以搗爛做醬。和好的麵團扯成條摻了豆沙,一扣一扣擰做疙瘩,放在燒爐里烤脆,起爐時借著脆熱勁兒在桃花醬鹵里浸透,待到吃時,入口又酥又甜,自有桃花的芬芳之氣。
舒糯兒手中有吃食的時候,總是格外活潑歡喜些。他捧著那粔籹嗅了又嗅,笑得兩眼彎彎。吃的時候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很珍惜的模樣。這少年來香和齋一月有餘,臉上漸漸有了些肉,憔悴之色褪了,兩腮圓潤起來,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細瞧之下,十分稚拙可愛。
宋祈年見他這般,憐愛回護之情,不禁又添了幾分。他二人白日在燒爐處忙碌,夜晚便在一處飲食消遣。舒糯兒性子極好,又很有些天真單純。宋祈年心防漸去,拿他當做幼弟,一顆冷了許久的心,漸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