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街頭第一次見到高瘦長腿金髮的外國人的好奇,到台灣香港人率先紛紛進入珠三角投資設廠,再到廣交會滿目都是外國人,不過就是短短几年之內的事。羅蘭是怎麼預見這一切的呢?靠那台小小的半導體?
在所有委屈和受傷的日子,只要想到約定,想到有一天會離開,她就會生發出無限的勇氣。這麼多年過去,與其說約定是羅蘭的,還不如說是自己給自己的。
往前一步是貪,往後一步是怨。在貪與怨的矛盾之間,她想儘可能多的保留關於他的一切,身體的,情緒的。
他在門衛室,背對她,背影看起來孤寂而遙遠,她看著有點心疼,握欄杆的手更加緊而蒼白。
老李師傅從門衛室探出頭向樓上看,愛君迅速把頭縮回去,退到牆角。招待所外一棵白玉蘭樹長至二樓高,微微低頭,滿樹滿枝的白色小花苞,花期將至。
誰的青春甘心錯過花期?
樓下的之輝更不好過,在電話里被黃碧雲破口大罵,血液像海潮湧上額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黃碧雲說這是她過的最窩囊最尷尬的一個新年。大過年,各家親戚走動,一被問李之輝去哪裡,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和琴姐說過一聲。”
“和琴姐說是什麼意思。她是我們家什麼人,保姆!你寧願和保姆說,也不願意和爸媽說,是不是和那個女仔跑出去,怕我們不同意,乾脆先斬後奏!你現在大了,翅膀硬了,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現在是老婆大過天,是不是?我不同意,她別想進門。李家還是我說了算。”
“媽......”
“你今天不回來,就不用喊我媽,當我死了。”說完,馬上自我反省,“大過年,說什麼死不死,不吉利,呸呸呸。被你氣得我亂說話.....總之,李之輝,你自己看著辦。”
啪一聲,她把電話掛了。
他嘆口氣,放下話筒。
老李坐在床尾,抽著水煙,吞雲吐霧,屋子裡安靜得只剩下咕嚕咕嚕的水聲。
之輝準備走出去時,老李說:“你表妹剛才在樓上找你呢,心事重重,看樣子還沒有想開。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之輝迅速轉頭,沒有見到樓上有人,鬆口氣,心不在焉答:“李哥,指教指教小弟怎麼不對法?”
老李笑呵呵,“你晚上努力不夠啊。”
......“李哥,我樓上還有一包萬寶路,一會拿下來給你。”
“放心吧,我不會舉報的。我們都是本家,一家人嘛。”
市井小民的小狡詐小聰明藏在眼角深深的溝壑皺紋中。
愛君在房間裡收拾行李。行李不多,收拾得差不多,連兩個熱水壺和涼水壺已經擺回原位。
之輝問:“為什麼在收拾?不是說好明天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