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玉獨自走出去,冷風迎面吹來,他立即攏好大氅,軍營里來往的士兵並不多,除了看守營帳的和運送軍械糧草的,其餘人都在盤營訓練。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竟無意中來到了赫連洲的營帳前,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時高時低,大概在商討些什麼。林羨玉還來不及走,赫連洲突然從裡面走出來了,他掀簾而出,動作迅疾,林羨玉嚇得連忙往後退,躲到一隻空營帳後面,才沒被赫連洲發現。
他心裡有些難受。
不想見任何人,更不想看見赫連洲。
他看不懂赫連洲,明明說要將他男替女嫁的事傳告天下,可現在又變成月中成婚。
成婚……這個詞對他而言實在陌生。
他往反方向走,又走了一會兒,忽然瞧見遠處有一道往山上去的石階路。
軍營本就建在山上。
北境的山和祁國的山也有所不同,北境的山峰巒雄峙,危崖聳立如刀劈般,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山石。林羨玉越走越心慌,餘光瞥見懸崖萬丈,剛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去,想看一眼這山究竟有多高,就被人猛地抓了回去。
赫連洲原本正在安排軍營四周的巡邏輪調,阿南急匆匆跑過來,撲通一聲跪下來,急切道:「王爺,我家殿下不見了,他說他出去走走,一晃眼就沒影了,求您去找找他。」
赫連洲問了幾個士兵,便追到山上,一抬眼就看到那個羸弱的哭啼鬼正往崖外探身。
他立即沖了上去,抓著林羨玉的後領,將他扯進懷裡。
兩個人齊齊倒地。
林羨玉還沒回過神來,就被赫連洲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你到底要怎麼樣!你以為你跳下去了然後替嫁一事就能死無對證嗎?別太高估自己的用處了,你不過就是一個犧牲品。」
林羨玉整個人僵住了,片刻之後他一把推開赫連洲,眼淚再也忍不住,「是,我就是一個犧牲品,我的命分文不值,死了也無所謂。我恨你們所有人,又不是我要打仗的,又不是我要和親的,如果不是皇上用我爹爹和娘親的性命威脅我,你以為我想來這裡嗎?」
赫連洲頓在原地。
林羨玉用長袖抹眼淚,哭得泣不成聲,「我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每個月還去城外賑濟災民,我做錯了什麼,就因為和嘉屏長得像嗎?為什麼你們都要欺負我?」
赫連洲怕他再掉下去,想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拖拽,林羨玉卻誤認為他要揍自己,嚇得立即掙紮起來,還對著赫連洲拳打腳踢。
眼看著林羨玉的身子又要不受控制地往後傾倒,赫連洲驟然心顫,下意識抱住他。
突如其來的懷抱讓林羨玉的情緒瞬間潰然失守,剛剛還像小炮仗一樣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嗚咽著說:「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不喜歡這裡,我想家了。」
「我好想娘親和爹爹……」
赫連洲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懷裡人還穿著那身髒兮兮的衣裳,大氅上滿是破洞,明明哭聲那麼刺耳,那麼討人嫌,他卻斥不出一句。
他忽然想起二十前的自己。
良久之後,懷裡人哭聲漸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