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洲坐在床邊,沉聲說:「過往十年裡, 我和老斡楚王交手過很多次,我以為我很了解斡楚, 所以我領了命就直奔絳州,但我實在沒有想到, 耶律騏和他父親在行事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別,我根本看不透他。我俘獲了他的得力幹將, 擊潰他的後備營,和他的兄長耶律端取得了聯繫,算得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結果他以屠村相威脅,戰局一停就是五天,鹿山周圍的老百姓已經嚇得連夜逃走,鹿山上的鄉民,日子更不好過。」
隔著錦被,赫連洲把手放在林羨玉的膝頭,指尖畫了一個圈,指向中心的點,告訴他:「我們現在在鹿山的最低處,鹿山雖然很大,但人口都集中在有泉水的草甸地帶,就在鹿山的正中央,這裡一共只有三個村子,加起來不到八千人。現在耶律騏派軍圍住這三個村莊,我的兵馬守在他的外圍,就這樣一直僵持著,這些天我派了三個使臣過去,說盡了好處,都如石沉大海。耶律騏根本不露面,打仗時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對手。」
這是他第一次向林羨玉講述他面臨的困境,第一次向林羨玉展示他的無奈,林羨玉這才意識到,原來赫連洲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會輕敵,會失利。
北境的百姓需要他,西帳營倚仗他,因為太子的刁難,舉國的戰事都壓在赫連洲一人身上,林羨玉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壓力。
林羨玉從被窩裡伸出手,輕輕撫上赫連洲的眉心,安撫道:「不要老是皺眉頭。」
赫連洲問:「能原諒我嗎?」
「不能,」林羨玉狠心拒絕他,還越想越生氣:「你陷我於不義之地,蘭先生是我帶過來的。若不是我幾次三番地去找他,他根本不想惹這些事。現在他一來,你就要利用他和耶律騏的舊情,我該怎麼面對蘭先生?」
「蘭先生有自己的想法,未必一定要用美人計,我只是想讓他表態。」
林羨玉覺得這簡直是強人所難:「他還能怎麼樣呢?山上有八千百姓,他能拒絕嗎?」
赫連洲啞然。
「算了,」林羨玉嘆了口氣,悶聲說:「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耶律騏拿到信之後的反應了。」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赫連洲先開了口:「玉兒,我為我前幾天說過的話,向你道歉。」
林羨玉的鼻頭一下子泛起猛烈的酸意,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又順著眼角滑了下來,他用被子蒙住臉,在裡面小聲啜泣。
「我知道那幾天你一定很不好過,我也不好過,答應過你很多次,不能對你說重話,但到頭來還是選了個最讓你傷心的辦法。」
赫連洲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林羨玉的後背,無奈道:「玉兒,結束這次斡楚之戰後,太子必然不會再容我,到那時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會成為太子一黨的眼中釘,包括你。」
「或者說,尤其是你。」
林羨玉倏然停止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