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能讓她和盛嘉實在此地工作數年而從未相見,也能讓她與江卉冤家路窄地碰到一塊兒。
江卉帶她來一家半敞開式的酒吧。狹小的店面里調酒出杯,頂棚向街面延伸,撐起一小塊露天營地,穿著入時的都市男女三三兩兩坐在露營椅上閒聊碰杯,她們去得遲,只能站著喝。
江卉在去年結婚,丈夫是高中同學。
一線城市獨生女,經濟壓力約等於沒有,真正的煩惱是要找點什麼事干。她掰著手指數:「試過要拼命工作爭上游,做了半年就覺得實在沒有意義;然後想要轟轟烈烈的感情,這回更短,三個月就覺得沒意思。旅行也不見得有趣味,去了也是要回來的,看過了就看過了,什麼都沒留下。」
「現在有找到你覺得有趣的事嗎?」
她眼波流轉:「有沒有可能,大部分人生都沒有趣味可言?」
「那也太灰心了。」
「我還沒到那個份上,不過確實覺得,與其追求更多、更好、更精彩,不如看看腳下。」江卉扭過頭來,長捲髮、戴珍珠耳釘、細眉上挑、描眼線,她是能真正享受都市生活的麗人,神態輕盈,從不糾結,「你和盛嘉實有聯繫嗎?」
正住在他家。她心想,隱隱有些罪惡感。陳斐很不願意和江卉的對話中提起盛嘉實,仿佛她們倆都太給盛嘉實臉了:他何德何能,兩位都市麗人深夜暢聊,話題兜兜轉轉竟還要回到他?
江卉說:「你也別不好意思嘛,我們倆能認識,不就是因為他嗎?現在還有聯繫嗎?」
「最近重新開始聯繫上了,工作上有合作關係。」
秋天空氣新、月亮圓,江卉深吸一口氣,道:「我早知道。」
「早知道什麼?」
「你們兩個,」她看著陳斐,微笑著斷案,「優柔寡斷,自欺欺人,害人不淺,臭魚爛蝦,天生絕配。」
除了小時候怕被媽媽提到任何關於錢的話題,成年以後,陳斐就不再懼怕任何審判。然而江卉這句話在腦海中不斷迴響,她站在蓮蓬頭下,感覺天上降下一道聖光,自己的皮膚正在層層脫落。
從浴室里出來,她心裡還想著事,盛嘉實猛地拉開臥室門。
「幹什麼?」
他把信封遞過來。一疊鈔票,原封不動。「你這兩天收拾收拾,周末之前搬走吧。」
陳斐滯了一秒,繼續拿毛巾擦頭髮,不接錢。
「周末之前搬走可以,錢你拿著吧,本來借宿就是要給錢的。」
他還站在原地,她已經坐到床鋪上。說是床鋪,其實不過是薄薄一層褥子鋪在地上,坐久了會尾骨酸疼。陳斐抬頭看他:「你不洗澡?我明天要出門面試,得早點睡。」
第25章 . 普羅米修斯
陳斐在次日清晨出門。盛嘉實半睡半醒間聽見門鎖輕響,心裡一個激靈,猛坐起來下床。移門外的客廳已經空了,九月的陽光在地板上映照出一塊光斑,揚塵簌簌落下,煙雲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