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是好看,但總顯得過分羸弱,好像下一秒雨再大些,這一絲人氣都沒了。
他唇角略微上揚,那張看起來不近人情的臉終於帶了點兒活氣,對守墓老人說:
「後面的日子還望您多擔待,多照看下我父親的墓。」
守墓人對這話瞭然於心,這年輕人每年都來,每年都會說這話,帶給自己的禮盒裡夾雜了一筆高得令人乍舌的現金,生怕那墓里長眠的人受了委屈。
蒲煬慢悠悠下了山,雨勢漸小,淅淅瀝瀝的,便再抵不住潮夏的悶熱,蒲煬抬手撫過胸口,總感覺愈發難受起來,好像心率失頻,要從胸口蹦出來。
這段時間他總是這樣,且特別畏寒,大夏天都要穿長袖外套,稍不經意露出點皮膚就冷若冰錐刺骨。
這實在有些不正常,蒲煬收傘上車,想著自己是不是要去醫院看看。
都說干他們這行的損陰德,常和死人打交道所以陰氣重,也不吉利,陽歲短衰,蒲煬驟然想起父親,覺得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回城的路程遠,蒲煬又精神欠佳,開得並不快,還接了個電話,是殯葬店唯二的人員之一,方敘打過來的,問他要不要過去吃晚飯。
自己現在這個狀態根本吃不下飯,蒲煬斷然拒絕:
「我回來得晚,你自己吃吧。」
電話那一頭方敘的聲音大而吵鬧:「又不吃!你丫最近辟穀呢?看你那臉色這是準備不吃不喝直接升仙了?」
「不餓,」蒲煬懶得和他多說,「開車呢,掛了。」
剛掛電話,這邊雨勢便譁然增大,嘩嘩作響的雨聲中喇叭聲此起彼伏,蒲煬在擺動的雨刮器中竭力看清路況,腦子裡還閒著心思想道,這平時人都沒幾個的郊區今天車怎麼這麼多?
慢慢地,車似乎越來越多,鳴笛聲也愈發嘈雜。
大聲的,小聲的,刺耳的,短促的,合著雷聲和風聲,喧鬧無比,蒲煬奮力保持身體平衡,還是忍不住用手抱住耳朵,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覺得自己的耳朵要炸了。
嗶——一聲尖銳如刀鋒的長鳴在雨滴打進窗戶的一瞬間,猛地貫穿他的耳膜。
天邊閃電乍泄,白光刺目,蒲煬在劇痛中堪堪睜眼,卻看見一輛超高速行駛的卡車脫離路線,正對著自己衝來,車輪將地面的雨水濺起高達半米的屏障,下一秒,兩車相撞,而他自己在咫尺之間,看見卡車上空空如也的駕駛座。
然後在「砰」的一聲巨響中失去了所有意識。
。
蒲煬聽到了鐘聲,厚重而清越的矛盾混合,飄渺瞭遠,讓他感覺恍惚而沒有實感。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車禍發生的那一刻,自己被車鳴震昏了頭,頭痛欲裂,然後和一輛空無一人的卡車相撞,再然後,自己就什麼也比記得了。
等等——
空無一人的卡車?
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