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剛買的白襯衫啊,黃城有些遺憾地想。
他來的時候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裳,想著解決掉周國昭,自己也好做個了結,再穿著他曾經慣常穿的白襯衫,好去了下面,能讓黃鳶一眼認出自己。
他才好看著那個無憂無慮的姑娘,鄭重地說聲對不起。
少年不識愁滋味,黃城前半生不信命,後半生怕了命,渾渾噩噩一生走過,走馬觀花回頭望,還是認了栽。
認吧,黃城對自己說,自己既沒能做成一個好人,又沒能做成一個純粹的壞人,自己選的路,自己得認。
他想為黃鳶討回一場公平,沒能成功,皆因他自己也是兇手之一。
他能想到的最好結果,是死在黃鳶手上,曾經以為是奢願,沒想到兜兜轉轉,最難的反而成了最後實現的,死生皆命,誰又能說他沒有得償所願呢?
黃城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模糊,所有的畫面變得像打亂色彩的調色盤,他透過冗雜的色彩,似乎看到一個很好的艷陽天,高個姑娘手裡拿著一隻風箏,很大聲地叫他,他有些匆忙地跟上,臉上卻是笑著的,一邊說來了,一邊說今天天氣真好。
他告訴自己,待到奈何橋,千萬別喝那碗孟婆湯,前塵往事都得記著,債苦冤情也不能忘,倘若三生石有眼,縱然他滿身孽緣,也能厚著臉皮許個願。
惟願下輩子還生在青山,兒童放學歸來早,他陪著,笑著,趁著東風,放一葉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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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最後是在書房的暗箱裡被找到的,所幸還剩下一口氣,送到醫院後在ICU躺了好幾天,終於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
後來蒲煬一行人去看望過她,躺在病床上的人臉頰消瘦,帶著大病初癒的虛弱,但看見他們後很開心地笑了,對他們說「謝謝」。
這種切身與死亡交臂的經歷帶給人的影響是巨大的,李妍講述著自己的故事,說著又忍不住發起抖來:
「我老是想起那些天,說不出話,看不見任何東西,等待的只有死亡。」
她眼睛裡很快溢出淚來:「我……當時真的以為我死定了。」
「已經過去了,你會好好活著,」蒲煬沒怎麼安慰過人,只是平鋪直敘地回答李妍的話,但在這種時刻,冷靜會帶著莫名令人信服的魔力,讓人有活著的實感吧,李妍聽他說完,竟真的平靜許多。
這樣的平靜不是毫無根據,也許是因為蒲煬見過太多死亡,在這種時候我們考慮「如果死去」這個假設是毫無意義的,必須要做的可能是活在當下。
他們這次也不光只是看望李妍,還有關於那本秘術的書,這中間太過蹊蹺,他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夏萊李妍如同魔怔了一樣要去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