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的鄭重一下讓燕北聲沒憋住,偏過頭輕輕笑開了。
怎的有的人年歲大了,心思倒沒以前深了?
一句玩笑話也如此當真。
蒲煬保持著這個思索的動作良久,才開口:「你……究竟是何人?」
能隨意進入自己的夢境,能把自己從那個地方救出來,定然不是常人,他曾經在血泊里見過那些和凡人百姓不相類似的人,他們會縱風,也能馭水,這樣瞧著,燕北聲和他們倒有些相像。
燕北聲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是以也沒多作推拒,言簡意賅道:「提行使,在陰司當差,混日罷了。」
陰司,蒲煬幼時曾在話本中見過這樣的字眼,卻未曾想它真的存在。
可他沉吟片刻,意識到自己似乎有個更為要緊的問題急需解答。
燕北聲聽見他沒什麼情緒地開口:「那孤如今……算是何物?」
他當過人,做過鬼,在冥域漂蕩過,也在血泊滯留過,有人稱他是妖物,也有人叫他白鶴,時日久了,蒲煬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了。
燕北聲將手中的湯藥遞給他:「先把這個喝了。」
蒲煬一手接過,道了聲「多謝。」
他聽見燕北聲開口,語氣難得正經了些:「人死如燈滅,生魂入陰司,轉入輪迴,但有一部分的魂魄生前蒙冤,有苦情者不肯離去,抑或僥倖逃脫,稱為「煞」,而作惡多端,禍害人間的,稱為「凶煞」。」
俊美得過分的燕始祖看著那個不知何時便怔愣住的人界太子,語氣不明:「殿下呢,你受過什麼苦,又蒙了什麼冤?」
蒲煬握住藥勺的手停在碗沿上許久,才無滋無味地將湯藥送進嘴裡,分明是苦的,可他卻覺察不出什麼味道,好像途經了太多苦難,最直白的苦倒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良久,他才開口,一碗湯藥下去,喉嚨里還是乾澀的,道:「孤不記得了。」
如若真的忘了,那便好了。
日日入夢的遍野橫屍,死不瞑目的七萬英靈,忠骨長埋,託了忠,見了孝,可這筆債,總得有人去還。
他怎麼敢忘?
燕北聲不再多問,離去時給他手裡遞了個物件:「物歸原主,殿下好些收著。」
蒲煬定睛一看,正是這人曾經送給自己的羅盤,斑駁的血跡早已消失不見,帶著燕南手上的餘溫。
他倒是未曾想過這羅盤還能找到,淡淡頷首:「多謝。」
紅衣人的身影遠了,只留下一句隨心散漫的笑語:「哪兒有那麼多多謝可說?也不嫌壓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