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面擺著數不盡的珍饈,大多是女人,穿著麻布衣服輕快地交談著,蒲煬又掃了一圈,確定裡面沒有他。
那會是在何處?
他靜靜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而聽見隔壁祠堂傳來一陣細微的哭聲。
蒲煬蹙眉,合上眼等待片刻,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只是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聽來很難受——
不對,嗓子眼?
蒲煬想起福祿壽沙啞的嗓音,心裡有了預感,快步走進祠堂,跨過門檻,在看清面前的一幕後,整個人都忍不住一頓。
五六個人圍坐在房屋中間,瞧著個個雍容華貴,坐在最中央的穿著喜袍,想來便是今日大婚的新郎,他一隻腳踩著面前跪著的人肩上,手上拿了根鉗子,隨手取了塊火爐里燃著的木炭,朝中間那人開口:
「張嘴。」
他面前那個瘦削的小孩聞言,像是聽見了什麼可怕的話一樣,猛地掙扎了一下,那新郎立刻狠狠往他小孩兒肩膀上踩了一腳,猙獰地笑起來:
「是瞎了又不是聾了,我同你說話呢,聽不見嗎?」
「張嘴!」
旁邊那些笑得開心的公子哥們也拾了幾塊木炭,跟著砸在小孩兒身上,火星「砰」地在皮膚上炸開,引得他又是一抖。
但嘴死死咬住了,沒有張開。
看到這番情景,蒲煬饒是只看了小孩兒的側臉,也知這人便是福祿壽。
滿堂的歡笑聲與門外的喜笑顏開相得益彰,苦楚只降臨在一個人身上。
那些數不清的火炭被傾倒著盡數灑在福祿壽身上,還有嘴裡,有木炭燃燒的火氣,也有燙傷的血與熱氣,蒲煬看見福祿壽被迫張開的嘴裡只有一片血肉模糊,是想說說不出。
只有從破損的喉嚨里擠出零星半點兒的哭喊,無人在意,他是個瞎子,是公子哥們無聊時的玩物,是以只能將血淚打破牙齒往裡吞。
這裡無人看得見蒲煬,他原是這樣以為,可當一群人蜂擁而上,像是瘋子一般,企圖扒開福祿壽的眼睛往裡塞火炭的時候,福祿壽突然轉頭,用空蕩蕩的眼眶直直看著蒲煬,掛著血絲的嘴唇輕輕張了一下。
他說的是「救救我。」
他在向蒲煬求救。
蒲煬手心微微用力,銀鎖鏈輕巧划過手腕,正欲出擊,下一秒,整個房間都開始劇烈抖動起來,那些鮮活的人如同紙片般輕飄飄燃起來,變成灰燼飄落在地,蒲煬目之所及都逐漸遠去,連同意識已不再清晰,再睜眼,一切恢復如初。
他站在荒涼破舊的庭院之中,同屋頂上坐著的福祿壽對上視線。
「又是你,」福祿壽朝他扔了顆眼珠子,道。
蒲煬不置可否,側身躲過,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