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綰就轉身走到案桌邊, 刕鶴春跟過去研墨,見她一臉肅穆還笑著道:「不過是寫個藥方子, 你板著臉做什麼?」
折綰沒搭理他, 只提筆在紙上寫。刕鶴春一邊研墨一邊歪頭去看, 只見上面寫著:一兩香灰, 一兩無根水,一兩觀音土, 一兩梧桐樹葉。
他下意識讀出來,眉頭已經擰得跟山一般層層疊疊堆著了。
而後看得惱怒, 道:「這不是無稽之談麼?」
折綰將筆一丟, 似笑非笑的看過去:「哦?無稽之談?什麼是無稽之談?是這廟前的香灰, 是這鳳棲梧下的樹葉?還是天上的無根水,又或者是地上的送子觀音土?你讀書多, 你告訴我,哪一樣是無稽之談?」
刕鶴春心神大震, 卻還是下意識的道:「都是無稽之談。」
折綰:「我沒讀過書, 不知道什麼是無稽之談。但想來大姐姐是知曉的。母親常說大姐姐通讀四經,知曉天文地理——你去問問母親, 問問她,問問她長姐會不會跟你一般,也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她譏諷道:「刕鶴春,你敢去跟越王對質,敢跟他去承認自己的短處,怎麼就不敢面對長姐呢?」
她想起那些難喝的藥,閉眼咽下苦楚,「你去喝一喝——刕鶴春,你不是自認為是君子麼?那你就去喝一喝長姐的藥。」
刕鶴春羞愧難當。他是真不知道妻子喝的藥是這個。他艱難為自己解釋,「我……我不知道,我以為是藥材,補身子的藥材。」
而後也不解釋了,頹然坐下,說出自己一直以為逃避的問題:「阿琰……是不是也恨我?」
折綰本是憤怒的心突然就酸楚起來,怔怔道:「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刕鶴春不免埋怨起岳母來,「好歹也是書香世家的夫人,怎麼就如此不知道真假。這般的東西,一看就是拿來騙無知婦人的。阿琰那麼個心眼通透的,怎麼會不知曉?定然就是被岳母逼著喝的。阿琰孝順得很。」
他氣沖沖的指著外頭那一面薔薇花牆道:「當年岳母也不知道因著什麼跟阿琰生氣了,好幾個月都沒有來看她,在宴席上面碰見了也不跟她說話,阿琰回來還哭。她一直是笑盈盈的,哪裡哭成那般過?後來就種了這些薔薇花,說岳母喜歡。」
折綰聽得氣悶,冷笑連連:「長姐根本不喜歡花。」
刕鶴春卻狐疑,「還行吧?我瞧她也經常去薔薇花下站著。」
折綰胸悶氣短。但腦海裡面的長姐畫像已經漸漸的模糊,她不知道要怎麼去勾勒了。
她轉身出去,走出院門,去隔壁院子的書房裡面將門一關,誰也不管了。
刕鶴春倒是沒有跟著,他只拿著方子看了又看,覺得甚是荒唐,更覺得愧疚。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