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聽著斯南呼吸均勻,西美輕輕起身,先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給她蓋被子,順手揉了揉斯南散亂著的一堆捲毛。斯南皺著眉哼唧了一聲,倒把她嚇了一跳,隨後她又打著手電筒把行李檢查了一遍,才回到床上躺下。
走廊里不知道誰半夜起來上廁所,門開門關,拖鞋踢踏踢踏地從東頭響到西頭,不一會兒傳來呼啦的抽水聲,隨後踢踏聲又從西頭回到東頭,跟著又是開門關門。西美細細聽著,聽不出到底是哪家人,突然意識到以後她得獨自度過很多個這樣的夜晚,她睜大眼盯著蚊帳頂看了會兒,眼睛酸得不行,她閉上眼,翻了個身,在枕頭上輕輕蹭了蹭眼角的濕意,想到三個孩子一個也不在自己身邊,就說不出的自哀自憐,可又能怎麼樣呢,她已經想方設法給他們最好的條件了。
這一刻,西美明白,她最生氣的是斯江把斯南從她身邊搶走了,或者不能說是搶,是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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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江是三月份不再去唐澤年他們那個托福小班的,理由是家裡太忙,來回路上太費時間。唐澤年勸了她好幾回勸不贏,只好每次都把筆記和參考資料複印了帶給她。李南氣得好幾天沒跟斯江說話,斯江在人際關係上一向不積極,便也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等她消氣。誰料四月底期中考試後,新班主任孟老師直接把座位進行了調整。斯江和曾昕成了新同桌,李南坐到了斯江斜後面,兩人慢慢漸行漸遠。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斯江後來無數次回憶起這段時間,她和李南的五年友誼似乎就這麼莫名其妙又心照不宣地淡了。李南不再把唐澤年和斯江總掛在嘴邊。
究竟是那場生日會後發生了什麼,還是因為八月大家就要參加托福考試,斯江不得而知。整個春夏之交,她都和大舅舅忙著解決斯南遷戶口以及入學的事,顧不上別的,也不太想主動挽回什麼。
斯江四月中報了前進進修學院的托福班,八月份參加考試,意外地考出了全班最高的603分,差不多有90 percentile,老師說在全上海也排得進前十名。學校特地掛了一條喜氣洋洋的橫幅,並向全院學生發了一封喜報,還給斯江發了一百塊錢獎金,抵工人半個月工資,絕對屬於重賞了,當然這也引發了八月底英語班的報名熱潮。
有了還不錯的托福成績,考慮到美國春季開學是一月中,顧北武讓斯江立刻開始準備申請大學的資料,他托校友寄給斯江好幾本厚厚的美國院校目錄,像電話黃頁本一樣,各州各所學校的大致情況、費用和聯繫方式都有。斯江根據和北武善讓商量的結果,給心儀的幾所大學寫了申請信索要申請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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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號,陳斯南拎著一個行李包一個蛇皮袋,回到了萬春街。景生第二天就要去閔行校區報到,早早地把自己的行李理了出來。顧東文把亭子間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搬到了亭子間睡,把閣樓讓給斯江和斯南姊妹倆,顧阿婆照舊帶著斯好睡。
先前陳阿娘上門來,想把姐弟三個接回陳家住,斯好直接搖頭說不去,阿娘眼淚水淌淌地問斯江怎麼說,外婆阿奶手心手背都是肉,斯江只好陪著阿娘哭,說住在一條弄堂里,天天見是一樣的。最後還是顧阿婆大大方方地拍板,讓斯江姐弟三個以後每個禮拜六放學後去阿娘家裡住一天一夜。阿娘才收了淚。
這天的晚飯,既是給斯南的接風宴,又是送景生上大學的踐行宴,顧東文忙活了一整天,盧護士也特地調休上門來幫忙,給景生帶了不少日常藥品。
「當然最好用不上。」盧護士怕顧阿婆多想,特意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