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是不是很詭異?我決定使用我的身體,實際上我卻對這具身體一無所知,所以她抗議了(這句是開玩笑)。另一方面有點悲哀,雖然我宣布了對自己身體的主權,但我的確在乎我喜歡的男人(你)是怎麼看我的身體的,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看』,是在乎你會怎麼評價。這個大概也是引發緊張的一部分。我有時候會嫌自己太瘦了,穿衣服的時候不嫌,瘦子穿衣服還是好看一些,你看我有這個可笑的虛榮心(這裡可以笑,你笑了沒有?見面記得告訴我),但我覺得自己胸太小了,所以不太想給你看見,我看你收起來的《大眾電影》,覺得你更喜歡鞏俐、伍宇娟這種豐滿型的,唉,這樣看又很自相矛盾了,我不太敢肯定有沒有想要取悅你的原因,我希望沒有。」
「羞恥感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如影隨形,我希望自己能克服這個障礙。弗麗內在法庭上赤身裸體時,如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寫的,她的美麗給她穿上衣服。而情人比注視更加可怕,因為這是一個評判者。很少有女性能對自己的身體感到驕傲。我並不是在暗示需要你的讚美,如果有讚美當然更好,寫到這裡我笑話起自己來了,我在你面前居然是個這麼彆扭這麼矯情的小姑娘,但我想一直做這麼個小姑娘,當然如果你的讚美不真誠,效果會適得其反。說了這麼多雲裡霧裡的,我希望你看得懂,我覺得你肯定能懂。」
「你買的那個藥膏還行,今天已經不疼了,禮拜一真的特別疼,上廁所的時候簡直想死,特別生你的氣。我用小鏡子偷偷地照了照,破皮了,太慘了,太不公平了,你不是也挺疼的嗎?你怎麼不破皮怎麼不用擦藥?收到你的信後我得到了不少安慰,現在不生你的氣了。我還想到那個安全套可能也有問題,很快就幹了,好像還掉粉,掉粉了嗎?你注意到沒有?真特別疼,像包油墩子的油紙幹掉發脆了似的,沒有說你的那個是油墩子的意思。你看,羞恥感又來了,我覺得醫生護士挺好的,她們在床上應該不會用小弟弟小妹妹這個那個來稱呼彼此的□□官吧……我現在很想見識一下手抄本《少女的心》,你看過沒有?」
不得不說,給景生寫信是一個奇妙的旅程,有些話斯江醞釀了許久,落筆的時候卻覺得太過矯情,有些話她當面絕對說不出口的,卻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了筆尖。她驚喜地挖掘出了一個不為她熟悉的陳斯江。
第一封給景生的情書的結尾,斯江借用了茨維塔耶娃的詩。
「兩棵樹,披著日落的塵土,冒著雨,還會頂著雪,永遠如此,一個更為主動,這就是法則:一個更為主動。唯一的法則:一個更為主動。」
「我愛你,顧景生。」
「此致,共勉。陳斯江(你的囡囡)」
星期四的下午,斯江收到了景生的第二封信,她猜測景生應該也收到了她回的第一封信,於是沒有拆信就先去給景生的宿舍樓打了電話。
「你怎麼又寫信來了呀?」
「昨天還有話要告訴你,怕忘了,你看了嗎?」景生看著手裡的信封笑著告訴她,「我剛收到你昨天寄來的信,你電話里怎麼沒說你給我回信了?」
「哦——因為有那個事嘛,就忘記說了,你看信了嗎?其實我寄出去了就有點後悔,寫得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斯江把電話線在手指頭上繞來繞去,壓低了聲音亡羊補牢了一句。
「你哪怕只寫一個字也好的,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