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十二月里下了三四場雪,元旦這天倒是放了晴,但冷得厲害,天氣預報最高溫度也只有零下兩度。
西美跪拜好藥王菩薩,站起身來又雙手合十彎了彎腰,轉身看向同事。
小關扶了她一把:「挺好的,可以了,顧姐,咱先回去吧。放心,藥王菩薩肯定保佑咱平平。」
西美嘴角扯了扯,她還沒出雙月子,一大早天不亮就出了門,腳下的確綿軟無力,便借著小關的力邁出了藥王殿的門檻,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小關,我剛才說漏了什麼沒?」
「沒,挺清楚的,連我都記住了,您生在上海靜安區萬春街,十八歲去了阿克蘇,現在住在百萬莊,上海的家裡頭有老太太,您排行老三,上頭有大哥大姐姐,下頭還有一個弟弟,對吧?單位您也報了,咱平平的病也說得挺清楚,菩薩肯定先辦您的事,方便啊,省得找。普通人不懂事,光知道說個信女某某某,求平安順遂,可咱中國十億人呢,重名重姓多少人哪,菩薩得一個個找,累不累?誰還不是在上班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小關說話刮辣鬆脆,叭叭叭一通。經小關這麼一解釋,西美心裡踏實了不少,她沒忘記東文,把東文在橄欖壩的地址也都報了一遍,好讓菩薩省力點,先照應上舅甥兩個。
小關其實年紀不小,二十八歲還沒結婚,雖然在正經單位里上班,但她姥姥解放前做過道婆,通曉四九城裡各寺廟道觀尼姑庵的神通,她也算繼承了幾分衣缽。因上次在西山被老金牙調戲的就有她,所以一直感念著西美的仗義,知道她的事後便主動請纓,特意帶西美來雍和宮拜藥王殿。
西美是國慶後早產的,很是吃了番苦頭,先是孩子死活不出來,羊水都幹了,最後還是挨了一刀,七層皮肉劃開後,醫生把孩子拽了出來。西美已經記不清楚手術室里當時誰第一個開口的,但頭一遍她完全沒聽懂,於是那女聲又在她耳朵邊說了一聲,她側過頭就看見了那紅彤彤濕乎乎的小臉,鼻子下頭少了塊肉,像是被挖走了,也像是落在她身體裡忘記長了。
「唇齶裂。」
西美以為自己會當場暈過去,偏偏沒有,她動不了,眼淚流進了耳朵里,被剖開的腹部被縫了回去,但一個空蕩蕩的洞再也縫不好了。
「您看一眼,是個兒子,沒錯吧,得馬上送進保溫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