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坐遠了一些,竟是第一次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他還是那麼喜歡命令人,少有起伏的腔調中夾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慕羽第一次猶豫了,她仍舊待在原地,裝作沒聽見似的擺弄著那堆舊玩具。然而越來越緩慢遲疑的動作暗示了她似乎真正在糾結什麼,在做出一個異常艱難的決定。
她握緊了盒子中那朵鮮艷的花,輕柔捻下一片花瓣在手中轉動著唯他們二人能聽懂的節拍,一下又一下,緩緩踩上爆發的節點。
趁著節點將落之際她搭上了那隻手,才一搭上便被死死攥住,再容不得逃脫。
她彎腰將手中花株放回盒子,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這一次隨你。”
對著那雙同樣沒有多少感情的黑眸,她難得笑彎了眉眼,順帶包容下所有未曾爆發而出的凶戾。
她被拉著穿過孤兒院唯一一條狹長走廊,避無可避地沾染上了這裡所容納的一切污穢骯髒與吵鬧。走廊的盡頭聯通著一段近乎垂直向上,陡峭的樓梯,接連著天光照不到的黑暗。
樓梯下方陰影中蔓延著一灘興許再難化開的血跡。
湯姆仍舊將她緊緊攥住,卻在這不走了。他靠得很近,近到彼此都沒有多少逃脫餘地。縱是光線稀疏,慕羽仍舊能分辨出他那同陰影黑暗雜糅在一起的笑容。
他以為他會贏。
“我為去岩洞的那兩個人挑選了另一條路,他們連恐懼的資格都沒有了,”這些事在他口中顯得那麼平常,仿若在溫和陳述一個普通的惡作劇。他繞上了她的髮絲,“羽,還要向上走嗎?”
溫涼的氣息覆在了慕羽的耳畔,吹開了一路而來沾染的污濁,重新注入比之更為可怕更令人難以擺脫拒絕的東西。
他們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僵持,看似誰也不肯相讓。
慕羽嘆息了一聲,拉下了他纏繞在髮絲上的手,溫溫和和不顯多餘情緒:“我說過,今天都隨你”
他們共同攀上了那道搖搖欲墜的階梯,邁入了黑暗。
天光就這麼突兀地現了出來。
說是天光其實頗為勉強。充斥霧霾與粉塵的倫敦實難說有什麼光。孤兒院的樓頂緊挨著一座又一座髒亂逼仄的天頂,被灰濛密不透風的天和城市的曲線所圍剿。
他們坐在房頂上,在灰暗中眺望目前尚不可及的繁華。
慕羽一伸手只染上了舊時倫敦的渾濁。
她觸不到時間,更何談將其挽留。
這完完全全是別人的天地—另一片陌生的疆土。他或許無數次攀上這座屋頂,聆聽欣賞著這座城市髒污中藏匿的哀鳴,一次次幻想著逡巡自己領土的快感。
慕羽撫著斑駁的牆磚。
這裡太高,似乎同樣也遠離了遍地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