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閒話家常咬得非常重。
沈續沒有表面那樣簡單,如果合作對象換成他,那么九州這一棋局將平添不知多少變數。
他們一路沉默地走著,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極長。沈續明明蒼老,步伐卻始終穩健有力。
在半山腰一處凸出來的觀景台上能眺望到大半個香海繁華的夜景,城市最外層一片黑暗區域顯得同星羅棋布的燈光格格不入。
沈續在這裡停了下來。
“看到了嗎?那裡就是留守區,”他既像是在對著慕羽講述,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自幼衣食無憂,甚至一出生就站在了其他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到達的終點,你無法想像留守區的樣子。大多數人都是窮人,做著最髒最亂的活,忍受著最極致的剝削。明源山庭院客廳中三塊瓷磚大小的地方在留守區便能擠滿一家五口。”
“您對留守區生活似乎深有體會,”慕羽將方才周存安的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在她的語氣中卻總能聽出幾分真誠,“我沒有諷刺的意思。”
沈續突然笑出了聲:“子懷那樣的人居然能養出你這種孫女,”他很快收起了笑,“我承認,慕家的財富的確可觀,但錢,物,我都不缺,最重要的是價值。一個十三歲還在上學的小丫頭讓我看不出有多少價值,如你所見,氏族如今只想苟且偷安,沒有絕對的價值,他們不會動一個子。沒有價值支撐的野心和過家家沒有區別。”
有幾隻螢火蟲飛過草叢,蟬在樹上微弱地叫了幾聲。
慕羽抬眼欣賞著螢火蟲撲閃著翅膀飛入路燈也照不亮的黑夜:“一個有著野心卻幾十年只敢靠著偽裝來掩飾的人似乎同樣沒能讓我看出什麼價值。”
沈續暗自握緊了拳頭,面上仍然一片平靜:“我走過的路你不敢想像,我將沈家一路扶持到今天,在崑崙學院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其中受過的苦也同樣不是你能揣測的,我做的事,我布的局只差一個契機。小丫頭,這不是耍嘴皮子就能得到的。你知道你爺爺生前擁有多少企業資產?世俗中誰是他的助理?誰協助他打理資產?他從前的學生,世交舊故又有多少?你連他為你整合的遺產都拿不全,有什麼資格在我這大放厥詞?”
一隻螢火蟲從慕羽身邊飛過,她將其攏在手心。螢火蟲從她手指的間隙無力地發出幽幽的綠光,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是那麼不起眼。
之前尚還懵懂,今晚借著這場飯局以及沈續毫不留情的拷問她方才看清了人生中第一道由爺爺設下的陷阱。他最初便只想將她打造成一副聽話懂事的皮囊,他最初便防著她接觸權力。
她沒有難堪,更沒有生氣,仿若剛才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我在創造一個咒語,一個能讓普通人也擁有力量的咒語。”
沈續挺拔的身軀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