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匆匆一別,再次見面卻是這般光景,如若師父還在世,不知會怎麼想,”城市最高的露台上,沈棲桐悠然而坐,毫不畏懼,恍若還占據著東道主的優勢,“歡迎來到東方,里德爾先生。”
專屬於極北的凜冽寒風呼嘯著刮過城市,不夾一絲夏夜應有的暖意。可能先前所有人都未設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權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瀕臨滅絕的大義會以這樣的方式纏在一起。
眼前這個尚未滿十九的東方人本應該成為手下毫無反抗之力,只能被肆意玩弄的獵物,然而湯姆里德爾從未有如此討厭過獵物,就連那個男孩也沒能在那麼一瞬間引發他如此深沉的憎惡。不僅僅因為沈棲桐無所顧忌叫出了那個骯髒的姓氏,更因為沈棲桐太像鄧布利多了。
她沒有憤懣,沒有宛如困獸之鬥足以取悅人的掙扎。她是平和乃至溫柔的,對他總帶著幾分悲憫,就連這幾分悲憫也比當年鄧布利多站在高處的同情可憎百倍,不動聲色地就將內心潛藏的黑暗、在慕羽那總能平息的暴戾挖掘了出來。
他一刻也不想看見面前的人,幾欲動手,瀕死的獵物本就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
哪怕她宣稱有永生之道。
慕羽覆住了他的手,這一次很短暫,不過短短几秒便挪開,然而就是那麼短短几秒,卻足以將挖掘出來的黑暗暴戾重新潛藏。
“當時雖然匆忙,但棲桐給我留下的印象不淺,至今時時回味,不敢忘記,”慕羽撫了撫臉,似乎還能感受到當年三掌力道的殘留,“爺爺早死了,因此你的所有假設都是虛妄。”
她像是在陳述事實,可陳述的語調太殘酷冷靜,仿佛過世的不是她自己的親人。
“鳳凰松塑造的身體。不想有生之年我還能捕捉到一點神木的風采。可惜,靈魂玷污了軀體,軀體永恆不滅,靈魂卻風雨飄搖。”沈棲桐沒理會她,越加肆無忌憚,毫不掩飾眉眼間的風華,憐憫之情直在晶亮的黑眸中灼灼燃燒。
她真正而又平等地在憐憫,憐憫每一個人:“她沒告訴你三百年期限,放任著魂器的存在,”她的手指點在露台欄杆上,滿城螢光更盛,“執著永生會倒入永生魔障,活著,絕不是為了活而活,世上從無永生之道,她在騙你。”
一道綠光幾乎擦著沈棲桐頭髮過去,如果不是慕羽反應極快及時偏改了咒語方向,她立時便會被擊中。
誰也沒想他會如此果決,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便急不可耐地想將她除之後快。
也許是因為沈棲桐對永生的質疑,又或許還能更簡單一些。
蓋因最後一句話。
“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舒緩下去的風聲帶來了慕羽輕緩的低語,她站了起來,既望著腳下死寂泛出螢光的城市,又完全迎上了沈棲桐的視線,後面的話竟是難得丟掉了溫柔的偽裝,“永生誘人,就連豁達如修道者,不也會因為無法合道超脫而發瘋,其中也包括前崑崙學院院長,你的前任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