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澄爬坡爬得氣喘噓噓,手拄著膝蓋看了看莫非的水田,放下心來。他脫力一屁股坐下,仰頭躺倒,「你...你這要挑到什麼時候?河邊還要爬高爬低的,可要當心。」
「曉得呢。」
「之前看你還堵了滿田的水,也成這樣了,這坡上就是留不住水。」
「旱地更是干透了,玉米也不曉得能不能種下。澄子哥,前頭說的玉米種,還有的吧?」
「有!給你留著的。我和爹還有大哥他們打過招呼了,你抽空去拿就行。如今種還早,你也莫急。唉,畈上比你這個干多了,好些人家講究曬田,現在沒雨水進來,水溝也是乾的,田裡泥都硬了,個個耕得苦不堪言。」
日頭晃得打不開眼,地上石頭也硌人,澄子翻身坐起來,嘆了口氣。
「前頭聽你說圍埂那塊大田要曬的,豈不也幹了?」莫非憂心地看著澄子,也隨他坐了下來。
「那還用說?牛都累瘦好幾圈,我爹腸子也悔青了!這些天好幾戶來找他合計,說若再不下雨,就得抬水車出來。」
「那有得忙了。」
瓦山村的河岸高,想要車水上來,要抬土墊高,又要挖坑過水,幾十個勞力得忙活好幾天。
當然,還有可能的是,剛累得半死把水車到田裡,天就下雨了。
「回頭我再去問問老牛爺什麼時候下雨。」
莫非笑起來,他也只有在莫清澄面前才自在,說話做事才像個普通的十八歲少年:「老牛爺要被你煩死,他又不是老天爺。」
「老牛爺才不會煩我,我看他嘴裡不說,心裡恨不得我住下才好。」莫清澄大言不慚。
老牛爺是村裡的一位孤寡,多少歲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天天坐在破屋檻上,看天看地看過往的村人。
聽村里上了年紀的人說,他年輕時,婆娘生娃兒被鬼拽了腳,大小都沒了。一家子還沒從傷心中緩過神,他爹帶著下面的弟弟去北山腳那邊開荒,不慎被傾倒的大石雙雙壓死,家中母親苦痛難捱,沒撐兩個月也走了。
好好的一家人,幾個月里,只剩了他一個。
原本瓦山村里,他還有兩家旁支親屬,結果莫名其妙,一兩年後,搬家的搬家,投靠的投靠,走了個精光,獨留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村里也有人給他再說親,只是總有這樣那樣的緣故,一個沒成,拖來拖去,拖到現在,孤苦伶仃過了好幾十年。
早些年他年紀大做不動了,就把幾畝田地丟給兩個認的干侄兒在種,兩家輪流管他吃穿用度,也不過是一天兩頓粥,偶爾來屋裡幫忙收揀一下罷了。
想到老牛爺如今的日子,莫非沉默下來。
若是一個人過下去,將來自己老了,未必比老牛爺強。北山腳這塊,哪個願來種他的地,給他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