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惺忪著睡眼,費力地動硬石頭上坐起來,渾身的腰酸背痛使他忍不住從大早上就生起怨憤。
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衛玄序。狗東西。
昨天他義憤填膺地拍桌,氣勢洶洶地走,鬥志昂揚地邁出不羨仙的大門。
然後就在這小窩棚里擠了一夜。
肖蘭時眼下兩團青黑,呵欠連天地走出棚頂,天上的陽光溫暖明堂,打在他亂蓬蓬還插著兩根茅草的頭頂,有種精神錯亂的美。
太陽一破曉,眼前的哭河畔又重新喚起了生機,街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土路小道雖然狹窄破舊,比不上蕭關城區的坦途,但在路旁商販的叫賣下,比死氣沉沉的東城大街更有些人味。
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些五顏六色的彩紙,旁邊還放著彩條、朱墨、竹條一類的散落小件,像是要為做彩花燈準備的。
肖蘭時忽然想起宋石的話,再過幾日就是元正日了。
「元正日啊……」
他一邊默念著,一邊懶洋洋舉起銀鐲,對著太陽,陽光打在銀鐲上閃閃發亮。
這是明堂交代他的那隻,前幾日衛玄序負傷,肖蘭時忙得鞍前馬後,沒顧得上哭河畔的事,現在才想起來,去尋明堂口中的「第二百三十八號房」。
忽然,肖蘭時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
一個踉蹌。
「來,讓一讓,都讓一讓!」
銀鐲從肖蘭時手中掉落,他連忙去撲。
緊接著,一隻布鞋匆匆趕上來,腳尖一踢,銀鐲就立刻換了方向。
肖蘭時一驚,又連忙跑過去追。
忽然間,許許多多雙腳一齊湧上來,銀鐲便在各色的布鞋和皮靴中輾轉,連同肖蘭時弓下去的腰背。
人流終於停歇,銀鐲靜靜落在一處。
肖蘭時心中一喜,忙從人群中擠過去,直奔地上的銀鐲。
他如視珍寶地捧在胸前,滿臉欣慰。
但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
「衛玄序。狗東西。」
「其實,也還挺好的。」忽然,耳邊傳來個男人的聲音。
肖蘭時下意識:「別勸。」
又有個老人張口:「一切都是命的造化,誰都改變不了。」
嗯?
肖蘭時張開雙眼,只見幾個穿著王家族袍的弟子站在告示牌前,一臉嚴肅地盯著眼前的哭河民眾。
在他們身後,有張巨大的告示剛剛被粘上,上面只用黑墨勾了一句話:天命昭昭,關緊門窗。右下還落了個督守府的蓋印。
「噗嗤。」
肖蘭時沒忍住。
什麼狗屁不通的話?什麼時候告示榜開始每天更新笑話了?
他這笑聲立刻引來周圍人狐疑的目光,肖蘭時瑟縮著肩膀又隱入人群中。
「聽東屋的王大娘說,她的兒子自從大前天晚上睡著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給她留了張字條,感念多年的養育之恩。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有人搭話:「和原先消失的人一樣呢。都是給親人留下字據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