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根本沒有多少人在意森醫生的警告。他們都已經體驗過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還有什麼能是比死在戰場上更痛苦的懲罰呢?
抱著這個僥倖心理,繼上野之後軍隊裡很快就又出現了一例推遲報告受傷的情況。毫無意外,死者是被硬生生拖死的,他最後留給生者的是終於解脫的微笑。
他的死亡值得被羨慕。可是包庇他死亡的士兵,也確確實實得到了森醫生的懲罰。那把曾經指向我大腿的槍指到了士兵的太陽穴上。
森醫生乾脆利落的開槍,眼睛都沒眨一下。伴隨著子彈射出的聲音,鮮紅的血和白色的腦漿就迸射了出來。但是下一秒,[請君勿死]就將他治療好了。
森醫生立刻又補了一槍。
“你在做什麼——”與謝野驚慌而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說了,但凡有任何包庇死亡的士兵,將會得到比死亡更加嚴厲的懲罰。”他看著地上狼狽喘息的士兵,“死亡並不是終點。如果我要讓你不間斷的反覆體驗死亡的話,我想那你應該會更喜歡戰場。”
喜歡戰場。
多麼諷刺的一句話。
可是效果也確實出眾。沒有一個人想死了,或者說,他們不想為了同伴的死亡而買單。如果因為包庇別人的死亡就要承受短時間內成倍的死亡痛苦的話,那還不如宛如行屍走肉般在戰場上磋磨。
至少,那還有片刻的喘息時間。
我現在已經不想再想起森醫生了。我不想把在常暗島上承受的一切痛苦的源頭都歸結到森醫生頭上,即使他就是[不死軍團]計劃的提出者,即使軍隊裡所有的士兵都對他恨到眼睛發紅,即使我們被他剝奪了投降的權利。
可是我又想起了上野。那是我的朋友,他也確實是真真正正的死了。他的死亡,也確實和森醫生脫離不了關係,他是因為[不死軍團]而死的啊。
在我的朋友和我一直以來追隨的信仰與光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我應該恨森醫生嗎?也許吧。可是我恨不動。
我的心仿佛被兩根繩子分別往兩邊拉扯著,煎熬著。這種精神上的煎熬和折磨甚至於超越了死亡本身帶給身體的痛苦。
直到,一側的繩子突然崩斷了。
立原死掉了。
是上吊自殺的。
沒有轟轟烈烈,十分安靜。為了能徹底的解脫不被人發現,他甚至選擇了母艦底艙一間最不起眼的小雜物間。
我沒有親眼看到他死亡的場景。我只是看到了小小的與謝野拖著他的身體,把他從母艦一路拖到了集屍處,又在他的身上蓋了一張白布。
她看起來很疲憊,也很恍惚。像是歇斯底里的發泄完畢的那種虛脫。金屬蝴蝶依舊別在她的發間,但是卻黯淡了許多。
“晶子……”我開口叫她,不敢看那具已經了無生機的屍體。
她看向我,赤紅的雙眼布滿血絲:“阿狩,立原說給你留了東西,就在營地的床板下面。他說他是個膽小鬼,讓你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