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
明明能將自己坦然交付給死亡,已經很勇敢了。
我的心裡空落落的。從我有記憶起到現在,所認識的人,所經歷的事,好像一個個都離我遠去了。大倉、上野,再到立原,我所曾短暫或者長久交往過的,全都逝去了。
我應該很傷心才對。
可是為什麼,我只感覺到了壓抑的窒息。
仿佛肺部被一隻大手捏緊了,無法呼吸。
我回到了營地里,根據與謝野轉達的話,我從立原的床板下找到了一本書。是那本我最熟悉的、也曾撫摸過無數次的、聽立原為我讀了很久很久的詩集。
我翻開了封面,在詩集的扉頁上,端端正正的寫著立原的名字。
[立原正秋]
而在他的名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小的字。那行字看起來有些潦草,甚至筆畫都有些顫抖。我能想像出立原是怎麼用顫抖的手握住了筆,又寫下這行字的。
[抱歉啊狩君,我食言了,不能帶你去看森林了。]
在這行字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調皮的吐舌頭的鬼臉表情。
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留下這行字的呢?還有那個[看森林]的約定,分明只是一個小小的約定,一句連我都沒有當真過的口頭承諾。
當時的我在想什麼呢?我在想原來森醫生的[森]姓是這個意思。可是現在,這個字和森醫生的聯繫終於斷了,它變成了一段完整的、我和立原的回憶,變成了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完成的約定。
立原死了。
原來……立原死了啊。
一滴水落到了扉頁上,又被書頁吸收氤了開來。我遲鈍的摸到臉上,只摸到了一手濕潤。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面。
悲傷的情緒突然入泄洪一般,一發不可收拾。我抱著那本書趴到了床上,嚎啕大哭起來。為了已經死掉的立原,還有上野,也為了我自己。
*
我主動找到了森醫生。
和其他士兵不同,我本就是森醫生投放到戰場上的。就憑著這層淺淡的關係,我自然有找他的資格。
我要去指責他,指責他我的朋友的死亡、戰場上千千萬萬士兵的死亡都是因為他;我要去質疑他,質疑他為什麼不把人的生命當成生命,為什麼要讓所有人為他的計劃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