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監說:“早備好了,就在裡頭高案上擱著呢。”邊說邊領她進門,取了個大匣子過來,“我讓人給你送過去吧,怪沉的。”
如約說不必麻煩,“我自己捧著就行了。”
程太監便把匣子交到了她手上,仔細叮囑著:“用時千萬加著小心,回頭還要歸檔的。”
如約說是,那嘴是真甜,千恩萬謝感念他和掌事。
程太監擺手,“客氣了。我不是早說過嗎,將來姑娘要是升發,不忘了我們這些苦兄弟就成。”
如約虛與委蛇了一番,總算從內造處辭出來,這一人多長的匣子雖不沉,拿起來還是有些不便。打橫托著走,占據了半個夾道,豎起搬著,比她人還高。畢竟皇帝的衣裳鞋襪小樣不許摺疊,得四平八穩地攤著,她著實是費了些力氣,才順利把它搬回永壽宮。
進了西配殿,取出來看,好精細繁複的紋樣,要七天做成,簡直有些強人所難。
鄭寶在邊上探頭探腦,“天爺,這還不得繡花了眼!姑娘,能成嗎?”
如約咬了咬牙,“不成也得成,要不然怎麼和萬歲爺交代?”
好在金娘娘沒為難她,給了恩典,這七天不用她忙別的,一心做針線就行。於是她坐在西配殿的支摘窗下,白天乘著日光穿針,夜裡就著燈火引線。直房是回不去了,吃住都在配殿裡,有時候飯點兒顧不上起身,都由乾珠和鄭寶他們給她送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不時來瞧一眼,看繡片慢慢完善,驚嘆於她有一雙巧手,紋樣繡得和工筆小樣分毫不差。
有時候金娘娘也背著手來溜達一圈,不會誇人,只顧抽鞭子,“快著點兒,時候可差不多了。過了七天再送去,萬歲爺治你抗旨的罪過,我可救不了你。”
如約諾諾說是,手上沒停下。得虧常服不像正經的龍袍,花樣精簡了許多,要是皇帝讓她七天賠一件龍袍,那她就算夜裡不睡覺,也斷乎來不及做。
最後的一整夜,熬到天光放亮,炕桌上的蠟燭也滅了。她拿剪子剪斷手下的絲線,昂起脖子舒展了下筋骨,只聽骨骼咔嚓作響,佝僂了七天的身子,終於能掰直了。
外面的海棠樹上,兩隻畫眉停在樹梢唱歌,曲調悠揚婉轉,伴著西府濃郁的香氣,勾勒出永壽宮的黎明。
如約推開窗戶往外瞧,看見羊角正躡手躡腳挨在抱柱邊上,蓄勢待發壓低身形,準備一躍而上,來個出其不意。
還好那畫眉警覺,還沒等它蹦上來,就拍著翅膀飛走了。羊角仰頭目送,貓臉上流出遺憾之色,看得如約笑起來——原來貓也懂得惆悵啊。
那廂早上預備換班的宮人們,列著隊從宮門上進來了,等著繪雲交代完差事,各人上各人的值。
皇帝的便靴確實易做,繪雲前兩天就送到她手上了。她撐身下炕,把做成的衣袍熨燙妥帖,和靴子擺在一處。看時辰,這個時候皇帝不得空,早起有朝會,過後還有進講,須得等到巳時之後才有可能見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