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重整了情緒,沉聲道:“你先起來……起來好說話。”
如約這才站起身,但目光迴避,並不看他。
然而那是皇帝,一個見慣了風浪,站在山巔的人。須臾的迷茫過後,轉瞬便冷靜下來,同她商談這種事,竟也像朝堂上商議國家大事一樣,一字一頓,有理有據。
“朕不否認,對你確實另眼相看。早在浴佛節,或是更早之前,朕就留意了你,偶有閃神的時候,也曾想過抬舉你。後來金氏犯糊塗,給你下藥,朕每常想起那天就覺得後悔,若是當初真許了你貴人之位,就不用走到今天這樣地步,失德敗行,在你面前丟盡臉面。”他極力控制自己顫抖的語調,平了平心緒才又道,“朕如今,實在不知應當怎麼面對自己,更不知應當怎麼面對你。余崖岸曾經給朕很大助益,朕原想著成全他的,卻沒想到最後竟為難了自己。朕自認為不是昏君,不會因小情小愛作繭自縛,朕是知羞恥、懂人倫的,可朕一想起你,這些便都不算數了……朕問你,接下來朕該怎麼辦?是枉顧朕之威儀,強行將你占為己有,還是恪守本分,仍舊做朕的聖主明君?”
這個問題轉嫁到她身上,仿佛能減免他的痛苦。誰也不知道,懷揣著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折磨。現在說破了,終於能夠短暫地鬆一口氣,但很快又被更大的不安俘獲,心跳如雷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可她臉上神情淡漠,連一絲慌亂都沒有,這是做了三年宮女練就的本事嗎?她已經可以那麼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果真,她在這件事上比他更冷靜,不過惆悵地微嘆:“皇上有凌駕四海之氣,震撼八荒之才,不該因區區臣婦而蒙塵。您說後悔當初沒有許臣婦貴人的位份,那是皇上克己自矜,不因心血來潮而孟浪,臣婦反倒因此更敬重皇上。如今臣婦已經嫁了余指揮,合該是我們夫婦一心,報答皇上恩典的時候。若臣婦引得皇上分心,那就是臣婦的過失,是臣婦不守婦道,萬死不能贖其罪。”
她很懂策略,把罪攬到自己身上,以退為進,狠狠將了他一軍。
失望籠罩住他的心,他早就有預感,她一定會這麼回答,但他始終抱著一點希望,希望那串菩提是她也對他有舊情的佐證,結果落空了。
她說得沒錯,但凡他對她動心,在外人眼中就是她不守婦道,她要承受的遠比他多。單單這句話就讓他卻步了,好像真的不能只圖自己歡喜,不管她的死活。
可他還是不死心啊,試探道:“一切罪過都是朕的,要是朕極力護你周全,不讓你受一點傷害,你能不能成全朕?”
如約望向他,眼底有光閃過,“臣婦成全了您,那麼余大人該怎麼辦?皇上是打算尋個由頭,遠遠把他打發到邊疆去,還是乾脆給他安個罪名,殺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