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應和般的,聽到這裡的李登殊低聲跟了句:「艾爾。」
聽到他的聲音,艾爾僵了一下,而後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眼神中有哀婉、憐愛和不舍,但又帶了點決絕。
「是的,」艾爾看著他道:「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給他起了名字。」
「言澤。」
艾爾原本有些紊亂的呼吸隨著敘述到此開始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你一定猜到了吧……」艾爾道:「我就是路澤。」
「帝國的王儲安斯艾爾,和崩落星系中尼德霍格的首領路澤。」艾爾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掌心道:「這兩者中間有一個很長的故事,我想講給你聽。」
*
即便時隔六年之久,艾爾也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天。從他被帶回、登上審判庭接受審判開始,他就沉入進那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直到監獄的隔窗透下一縷刺目而荒蕪的光。
那道近乎讓他失明的光的盡頭,一個聲音叫到了他的名字。於是他帶著鐐銬穿越長長的迴廊,在登入甬道後他在全長明星系民眾面前被宣布了罪名,驅逐往那個人人為之色變的流放地。
在抵達崩落星系後的第一個感受,就是無邊無際、粗糲而荒暴的風。
沙石颳得他眼睛發痛,他們著落的起降場落在一個拱起的高坡之上,斜邊直陡而下,四周鬆動的沙土中包嵌著許多外來的廢棄品。而盤踞在高坡四周的,還有很多像人的影子,他們身形佝僂而單薄,聽到聲音時揚起枯黃黑沉的臉,空洞失焦的眼神仰著天空一瞥,而後又回歸到他們手下廢物的拆解之中。
身邊的守備似乎說了什麼,艾爾根本沒有去聽。他嘴角的弧度冷硬而淡漠,這些天兩瓣嘴唇仿佛被什麼粘連在一起,再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他們將裝有少量食物和水的背包放在艾爾腳邊,而後收艙折返,逃離開這個已經布滿死氣的世界。
而艾爾的心遠比眼前的一切都更為荒蕪。
他在那呆立了很久很久,最後忍耐住了就這麼從山頂一頭栽倒再也不睜開眼睛的衝動,轉而慢慢從避風的背坡上爬下去。四周那些冰冷的目光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轉移,如同附骨之疽。在那之中只有個瘦骨伶仃的孩子從廢棄物中仰頭定定看著他,沒什麼惡意和情緒的一雙眼睛亮的嚇人。艾爾沒有正面對上那雙眼睛,而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拿出了背包里的水和麵包分給他,而後揉了揉他已經近乎結鏽的發頂。
於是那個孩子開始跟著他。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過得實在渾渾噩噩,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就只能噩夢般的一切,生命全然只剩下苟活二字。但好在後面還有個東躲西藏的影子綴在他身後,他夜晚找地方露宿,第二天總會在旁邊發現一些零碎的玩意兒。有時候是豁口的碗盛出的一點清水,有時候是拿布粗裹了的番薯,遇上風沙天還會偷偷塞給他一些破破爛爛的小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