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李登殊相識的年頭並不算短, 應該說是段很長的光陰了。當初和弗蘭艾略特一起長大的那個小男孩,從最初抗拒和外界的一切接觸,到逐漸收斂自己的刺, 不斷地努力和堅持,最終把自己打磨成了聯盟最為銳利的一把劍。但無論是他小時候被針對還是長大後進入中盟軍校,即便再困頓的時候,緹娜也沒從他眼底看到過猶豫和迷茫。
雖然緹娜從沒承認過, 但是他確實是聯盟軍部的准心, 哪怕她和艾略特再如何失控和偏航,只要有他在,聯盟都會回到該走的那條道路上。他一貫是如此,內斂而敏銳, 沉靜的外表下藏了太多機鋒。可現在李登殊坐在那裡,明明神情與以外別無二致,但緹娜卻切實感受到了, 他是真的在苦惱和迷茫,但又為此立下了覺悟。
緹娜從不想與人談論情愛, 覺得Alpha和Omega之間由信息素所主導的那些情臆不過是再虛浮不過的東西。幾十年過去,那些情愛會化作煙雲,只有他們為聯盟築下的基業會恆常永存。她以為被元帥欽定為繼任者的李登殊會抱有和她一樣的覺悟和認知,直到她發現一慣自持和理性的李登殊, 也會在和談會場上讓人大跌眼鏡。
那也是第一次緹娜看到,李登殊出於自己的意願去要求什麼。帝國的派遣來的大臣坐在談判桌上難得地羞於啟齒,最終還是向聯盟方致歉, 說明了莉莉安公主逃婚的事實。眼見兩方推進了這麼久的聯姻措施功虧一簣, 雙方使節的遺憾之情都溢於言表。但就在那時侯,還是身為李登殊副官的格林輕咳了兩聲, 提醒道:「據我們所知,帝國皇室中現在適齡的並不只有莉莉安公主。」
帝國大臣一愣,腦海中將皇室幾個旁支的人還沒有過及一遍,一直以來對聯姻這件事都只保持安靜旁聽態度的李登殊開口了:
「安斯艾爾·卡爾納特殿下。」
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帝國大臣如夢初醒般:「可、可是他……」
自己那時候也大概因為詫異多看了他一眼,但即便浸沒在所有人的驚詫眼神之下,李登殊也絲毫不為所動。他起身來朝著帝國方一禮——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這一禮並不是向帝國方。
「如果可以的話,還希望貴方能向安斯艾爾殿下,表達我的心意。」
……
即便時隔這麼久,緹娜還是能想起當時在場所有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無論是帝國來使的驚詫、懷疑還是緊接而來的憂慮,就連聯盟方也表現得極為意外,艾略特甚至吃驚到從座椅上直接站了起來。但是不管周圍的人如何亂,他始終是安定而堅持的。
就像往常一樣,沉靜而不移。
可在安斯艾爾到來以後,一切都變了。獨屬於聯盟的那個冷靜而理智的李登殊消失不再,他也會衝動、冒進,乃至不惜兵行險著。緹娜能感覺到有什么正在從他身上剝落,安斯艾爾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李登殊,是聯盟的將領,曾和自己一樣對著蒼銀白鹿立下誓言。
於是緹娜道:「我答應你。」
*
李登殊在緹娜之後進入議事廳,發現這裡的氣氛實在不同以往。先入坐的格林見他進來,像是鬆了口氣的同時,眼神里又埋著些許不安。維特沉著臉坐在主位之上,原本該坐在他身邊的賽德卻將帝國的主位空了出來,坐在了下首。
聯繫到他們先前討論到的事情,看來格林所說的不錯,伯溫森確實從病中醒來,似乎還有了起身前來中盟留置區的意圖。李登殊和緹娜先後入席,這才看到正對面的賽德心情似乎差到了極點,與以往怒中帶笑的陰惻不同,這次他丁點從容不在,整個人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