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約定的時限又縮短了一些, 艾爾恍惚地想,後知後覺地對上了李登殊的眼睛。
夜雀和蟋蟀的清鳴顯得此間如此安靜,讓艾爾清晰地聽到了那個人的呼吸和心跳。他有些著迷地與之對視,卻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艾爾的錯覺,李登殊眼底隱隱泛起了紅血絲。
對方見他醒來,剛一抬手就被艾爾下意識抓了個正著。艾爾看到李登殊微微動了下嘴唇,但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而後將手背搭上了艾爾的額頭。
李登殊冰涼的體溫明顯衝散了額頭上的燥熱,但清醒過來的艾爾還是在一觸之後就推拒開了他的手,有些心虛道:「……不燙了。」
自己的聲音是如此澀啞,這讓察覺到這點的艾爾下意識閉了嘴。
見李登殊不說話,艾爾試圖自己起來,而到了此時,艾爾才發覺自己正被李登殊抱在懷裡。
也正是到了此時,他遲鈍的觀感才開始接納除了那人呼吸和心跳外的一切。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傷藥顯然已經被換過了,而李登殊卻還是他昏迷前的那身裝束,聯盟上將衣服上滲落著深淺斑駁的血跡讓艾爾有些發怔,而空氣中迷離不定的薔薇香更提醒著艾爾在他醒來前發生的一切。
充斥在整個空間的Alpha信息素,此時此刻卻讓人聯想到在暴雨肆虐後倒落的薔薇架。而這昭示著什麼更是不言而喻,讓艾爾登時有些訥訥。
比起他自己的身體,李登殊此刻的狀態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我不疼的。」艾爾下意識道。他察覺到李登殊抱著自己的雙臂針刺一般猛然緊了一下,而後便將他倏忽放開。艾爾看著他放開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是艾爾第一次從李登殊身上感知到那麼多晦明不定的情緒。這也是這場昭然若揭的利用之中艾爾最為害怕去面對的部分。
或許自己應該提前告訴他……艾爾猛然想,但當他觸及李登殊的眼神之時,他又捫心自問:那樣有用嗎?
「……要不要去換下衣服,」艾爾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本能地避開了他的眼睛,而後用有些乾澀的喉嚨道:「……血。」
血,斑斑駁駁的血跡。
艾爾將目光垂落,看著李登殊身上已經乾涸的血漬。分明這是自己身體裡流出的血液,但艾爾卻莫名覺得,受傷更重的人不是他。
他抬頭想要說些什麼,而李登殊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屬於他的溫度從艾爾身旁剝離的那瞬間,艾爾猛然開始覺得無法忍受。李登殊的步伐很沉,滿懷疲憊。他背對著艾爾進入隔間,衣料的摩挲聲悉悉索索。可空曠的屋子裡卻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艾爾在昏黃的燈光下感知著這一切,突然間覺得胸口凹陷出一個填不滿的空洞,而自己的心好像就這麼被活生生剜走了一樣。
從艾爾醒來開始,李登殊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艾爾摸上自己發緊到疼痛的喉嚨,伸手去夠到了床邊那杯水。但就算那樣也無法紓解開他胸口的悶窒,直到李登殊重新走出來的時候,所有隱隱作痛的部分瞬間化作利刃刺在了艾爾心口。
艾爾半撐起身子,怔怔地看著他,急於期待對方做些什麼,不管是憤怒也好,生氣也好——只要不是這種令他根本難以承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