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埋在他心裡的秘密,那場淋濕他六年的雨。諾里在不斷沉湎的苦痛中煎熬著, 最後已然麻木了。只是當這一切血淋淋地揭開在安斯艾爾面前之時,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安斯艾爾緩緩地抬起了眼睛。
他同諾里對視,那雙通紅的眼中滿懷歉疚, 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到嘴邊的只有:「……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安斯艾爾曾囿於經年的流離。
在所有的彷徨和苦難當中,他數度煎熬, 數度想要放棄,但最後總在墜落的邊緣被人拉了一把——他便得救了。可對於諾里來說,他在過去六年多所面對的是所有人的唾棄和謾罵,沒有人相信他,過去的一切化作陳瘡,徹底腐爛在他的身體裡。
死去的白喬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救贖,可他又切實淹沒在親手殺了摯友的痛苦難以自拔。
那種沉重、熾熱又晦澀的情緒太過沉痛,以至於什麼言語都太過蒼白。
可聽到這句話,諾里卻極為恐懼般地瑟縮了一下,隨後垂下了頭:「別這麼說,殿下——!」
「是我對不起你……」諾里徹底失態,他垂下了頭近乎失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什麼都沒做到。」
「六年前我沒有救下白喬……」諾里赤紅著雙眼,開始神經質地死死抓住自己的頭:「六年後,我又親手造就了莉莉安公主的死——我親眼看著她……就在我面前,我卻什麼都沒做到——!」
他最終放聲大哭:「我什麼都沒做到啊——!!」
在那個瞬間。
白塔之上墜落的身影,監獄塔底遍染血色的水晶棺——
閃回的無數畫面令他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裂了,諾里慟哭出聲,而目睹一切的安斯艾爾顫抖著起身,往後退了一步。仿佛有滔天的浪潮又要把他卷回那個痛苦的深淵。
「諾里,」安斯艾爾怔怔看著他道:「你在說什麼……莉莉安是被伯溫森親手所殺,怎麼會是你『親手造就』了她的死?——」
諾里抬起頭,赤紅著雙眼、以無比顫抖的音色把他的講述繼續了下去。
……
白喬的死在那時候看來並沒能挽救任何人。
聯盟獲知石正榮的死訊後,於悲憤之中決然參戰。戰爭全面爆發,綿延的戰火遍燃整個長明星系,帝國內部公投也徹底倒向伯溫森。七誡薔薇軍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已是強弩之末。
而在戰事的最後,鄭楊秘密召見了諾里。
那時候諾里已經徹底成為異類,伯溫森對他仍存疑慮,而鄭楊部則對他恨之入骨。他在夾縫中守著那個秘密堅持了下去,直到鄭楊秘密召見他——
那個從來對他不假辭色的將軍向他低了頭,希望他能帶著艾爾離開。那場對話之中鄭楊沒有提及中盟會談時那場刺殺,沒有質問他白喬的死。而在他離開的最後,鄭楊壓著疲憊的嗓音,有些不忍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