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李璟往日話很多,今日一語不發坐在床頭板凳上。
因為身體前傾扶著床,重量落在腿上,沒過多久,他的腳便麻了。沉甸甸如同灌鉛,失去知覺。
李璟沒有起來活動,他緊盯著李策的臉,從他鼻孔細微的收縮判斷,他活著,他還活著!
只是,為什麼這人明明在呼吸,胸口卻沒有起伏呢?
他也不打呼,這世上竟有人睡覺不打呼嚕的?
李璟抬起放在李策胸口的手,張著嘴深吸一口氣,腮幫子鼓得像松鼠,含了一會兒才吐出來。
「殿下?」聞訊趕來的賢妃娘娘遞來一杯熱茶,勸慰道,「殿下去旁邊歇著吧。」
「不能歇!」李璟鄭重其事,「我得盯著小九的鼻子,什麼時候他不吸氣了,我就度氣給他!」
度氣?口對口嗎?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中有所感應,李策的呼吸加快幾分,胸口也有了起伏。像是對人世還有眷戀,在拼命活著。
賢妃搖著頭苦笑,淚如雨下。
李璟這才注意到來的人是賢妃,連忙問:「娘娘來這裡,父皇知道嗎?」
「知道,」賢妃道,「聖上落淚不止,讓我來陪著策兒。」
李璟擺手道:「我陪著就好,本王不上朝了!那些亂糟糟的朝事,誰愛干誰干!」他揚聲說話,似乎恨不得這句話被外面的人聽去,到皇帝那裡告他一狀。
賢妃揩拭淚水,拒絕道:「我是個失職的母親。別的孩子幼年生病,總有母親陪在身邊。煮一碗飯,說說話,抱著哄一哄,也算盡到了養育子女的責任。可我呢?策兒剛出生,就送他去皇陵。他掉進盜洞我不在身邊,他生病了我不在身邊,我是個不爭氣的,好不容易等他長大了些,我又得了瘋病,讓他抬不起頭,被人恥笑……」
賢妃越說越難過,雖然釵環貴重妝容得體,卻已淚流滿面。
李璟沒有勸慰賢妃,他跟著賢妃一起哭。
「我也不是個好哥哥。」李璟抹淚道,「那一年,姑母想跟駙馬和離,鬧到宮裡來。祖母一氣之下賜死了好些人,生辰宴也取消了。那是冬天,小九回來參加宴會,兄弟們捉弄他,讓他先進殿,又偷走了他的鞋子。他從空蕩蕩的宴會大廳回去,只穿一雙白色的襪子,踩著厚厚的積雪離開皇宮,出門就回了皇陵,一整年都沒有回京。」
賢妃臉上更添難過,道:「他是發著熱回九嵕山的,養了半年才好。」
李璟一邊擤鼻涕,一邊不忘了盯著李策,道:「我當時把自己的鞋扔給他了,他不肯穿。」
賢妃神色感動,道:「策兒就是太倔強了。」
「不是,」李璟道,「我扔歪了,掉湖裡了,我也是光腳回去的。」
賢妃一時不知該如何搭話,正準備誇讚李璟身強體壯沒有凍壞,聽到了李策的咳嗽聲。
他咳嗽著,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