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眼雖瞎了大半,卻仍能把魚刺挑得乾乾淨淨,石嶼意外地挑了挑眉梢,視線從桌前又移向他身後。
宋璟珩等他扒完碗裡的米飯,才開口道:「楊老伯,請問你認識蘇秀雲嗎?」
「認識。」楊瞎子暗自觀察他片刻,沒發現什麼異常,挑起一塊帶魚,邊啃邊道:「秀雲剛來的那兩年,鬢角愛搭著一簇桃花,粉白粉白的,可討人喜歡了。」
石嶼眉梢輕挑,「哦」了一聲,雙臂交叉,朝他身後的畫像抬了抬下巴:「所以,那幅畫上的女人是她嗎?」
楊瞎子啃魚肉的動作一頓,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也不知道他那雙眼睛能不能看見,盯著身後的櫥櫃好半晌,猝然站起身來。
他佝僂著背,踉踉蹌蹌地走到畫框前,覷起眼睛,臉緊貼著畫紙,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了片刻,才稍稍點了下頭。
他抬起滿是油垢的袖子,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不停念叨:「小桃花你糊塗啊,糊塗啊!宋家這種吃人不吐骨頭地方你們姊妹倆怎地一個勁地都往裡頭跳。」
「姊妹?」宋璟珩舉著蠟燭的手一顫,定定地望向他。
楊瞎子不答,拄著木條拐杖往回走,拐杖口包裹著的棉麻布被他蹭得油光發亮,宋璟珩掏出一沓子鈔票遞到他桌前:「楊老伯,還請您詳細說,這些錢就當是我孝敬您的菸酒錢。」
他循聲掃了眼桌上的錢,腳步陡然停住了,湊到宋璟珩面前,眨巴著腫成核桃的眼睛,觀察片刻,瞳孔驟然縮緊,「你,你莫不是宋家大少爺?」
瑩瑩燭火中,他灰白的眼底映滿了驚愕,石嶼心念電轉,吹滅宋璟珩手裡的蠟燭:「您看錯了,我們和那什麼宋家沒啥關係。」
楊瞎子置若罔聞,雞爪般的黑手一路向下,隔著布料摸到宋璟珩兜里的懷表,當場腳底一軟,抖成篩糠。
定了定神,他沒來由地挑起堆滿泥垢的拐杖,發狠般朝門外一指:「出去!」
宋璟珩一時沒反應過來,緊握著懷表,站在原地久久未動,雖不知他為何激動,卻越發看出他是在隱瞞些什麼。
「出去!」楊瞎子又喊了聲,舉起拐杖作勢要打。
石嶼驀地抓住宋璟珩的手腕往桌後躲,這小子還真是不給他來一梭子不知道疼,真不知道他傻愣愣地站在這幹嘛。
「大爺,您有話好好說,別隨便亂打人啊。」黑暗中,楊瞎子順著他聲音的方向,快准狠地揮下來,石嶼沒躲開,肩膀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梭子。
宋璟珩臉色一沉,上前抓住楊瞎子的拐杖,猛地向下一甩,聲音比平時冷了不少:「楊老伯,你先冷靜,我們這就走。」
阿柱規規矩矩地等候在門口,一見他們出來,點亮蠟燭,帶頭往回走。
燭影搖曳,一雙碎花粗布鞋突兀地出現在樓梯口,宋璟珩腳步頓了頓,不著痕跡地回頭望了眼玄關處,心裡隱約有了些頭緒,重新跟上阿柱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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