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惜命惜得要死,怕牽連到自己身上來,錢閔一說村裡有疫病,他連甘州府城都圍住了,不許任何人進出,一直到近五月才放開,這府城一封,城裡的商戶反倒是都發起了災禍財,糧食的價錢水漲船高,你若是不信,明日著人去街上的糧食鋪子打聽打聽去,保准嚇你一跳!」
聽此,謝見君沉默許久,好半天才張了張口,
「常德縣如何?聽說不算是受災嚴重的地方,但應該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吧?」
提起這個,宋沅禮憤憤然,他猛一拍石桌,那桌上的酒盞都跟著晃三晃,「那點賑災糧,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塞牙縫都不夠……沒辦法,只能讓我老爹往這邊送糧食,怕路上被人搶,光是運貨的鏢師,就掏空了三家鏢局,好在甘州還有我家的產業在,勉強能壓得住常德縣的糧價,但對別的縣,就真的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謝見君拍拍宋沅禮的肩膀,沉聲安撫道。
宋沅禮長嘆一口氣,「都是勞心勞苦討生活的百姓,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吧……你瞧瞧,我這知縣當得多憋屈,旁個人都搜刮民脂民膏,斂財聚富,我可倒好,竟往裡面貼錢……」
謝見君曉得他這是自嘲,能自討腰包讓底下人吃上飯的官,做不出壓榨百姓的缺德事兒來。他忽爾想起那個待自己不冷不熱的同知來,就順口問起,「你對陸同知了解多少?」
「你說你府上那個板著臉,誰也不理的陸同知?」宋沅禮聽他問起這個人,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說話耿直,又不通世故,早就被上一任知府給架空了,錢閔他們都瞧不起他,走路上遇著了,連禮也不行,那陸同知也是傲得很,反正兩邊誰也看不上誰。」
「為人處世呢?」謝見君繼續道,今日在宴席上,他就已經發現這些人不對付了。但與其說不對付,不如說是錢閔幾人抱團排擠這陸同知。
「不太清楚,只聽說當時春旱時,他曾自己掏錢買糧食往縣裡送,但半路上,糧食就被山匪搶走了,他消沉了一段時日後,還去跟甘州商會交涉,要求降低糧價,商會答應得好好的,轉頭糧價該怎麼漲怎麼漲,他再去,人家就找理由不見了……」
這些事,皆是宋家在城中做買賣的商戶打聽來的,宋沅禮挑揀著都給提了提。
謝見君扶額,那甘州哪裡是困難模式?分明是地獄開局!
「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在朝中得罪人了嗎?按理說,你好歹是狀元郎,即便是下放,也應該是離著上京不遠的富庶些的州府,怎麼被丟來這鬼地方了?」宋沅禮不解,他自個兒若是提早知道常德縣是那副德行,當初定然會掂量掂量。
謝見君被宋沅禮連珠炮似的提問,噎得說不出話來,一想到這是自己點頭應許的地方,他更是喉嚨里似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半晌,才艱難地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既來之,則安之。」